陳北在年底前一個月,被他老父親的助理辦完所有手續,直接拎到機場奔向語言學校。阿賢像個招財貓一樣,站在宿舍樓下隔著車玻璃跟陳北告別。其實這事他也挺委屈,助理的同學是他們系主任,阿賢能不能順利畢業就卡在陳北身上了。
坐在車里的陳北早就知道助理捏住了阿賢的三寸。他精神落魄的不是突然被卷鋪蓋帶走,而是來不及囑咐阿賢捎給飛哥幾句話。好幾年的兄弟做不到的事,飛哥一句話點醒夢中人。陳北看著空落落的雙手慢慢低下了頭,耳邊響起飛哥的話,‘如果你想要就直說’。
“我能給朋友打電話嗎?”陳北對秘書說。
獲得允許后,陳北直接打給了謝飛,“我不能當面跟你說再見了。一會的飛機,就…能見一面嗎?”
“還有多久登機?”
“一個小時……”
“時間夠了。在入口等我!”
陳北不知道這一通電話會把他的未來掀得天翻地覆。為他遮風避雨的人出現了…
半個月后,師弟們避開飛哥單獨打電話給阿賢,說飛哥一蹶不振好幾天不來上班。問他身體不舒服?他說心里憋得慌。想來想去,飛哥身邊只有阿賢能說得上話。他們求阿賢跟飛哥聊聊,是不是弟弟們做錯什么事讓飛哥傷心了?
阿賢放下手機,心里畫滿了問號。自從陳北走后,身邊這兩個朋友就跟自己斷了聯絡。盡管陳北平常嘰嘰歪歪,聊天喜歡夾槍帶棒,其實是表面厲害心腸軟。飛哥……
突然手機震動,阿賢嚇得哆嗦了一下,點開接聽放到耳邊傳來飛哥低沉音,“晚上出來包宿打游戲!我請你。還是老地方。”
“我說!”沒等阿賢答應,那邊直接掛了,掛了……?阿賢躺在床上心里咯噔發慌,看著手機桌面壁紙,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劉沃過的怎么樣。”他翻個身仰躺在床上,手機光線亮了一下,壁紙是球賽中場休息時劉沃抱著吉他專注唱歌的模樣。
畢業半年多,劉沃忙到起飛。爸媽的默許與支持讓他不敢停歇。送外賣也好送快遞也好,向著夢想靠近的每一步充滿了無限動力。從家搬出來跟小東合租。問小東借了一筆錢交學費,每周抽時間跟聲樂老師和他的弟子們一起學習。發工資留點零花錢,剩余慢慢攢起來還小東。日子好像箭一樣飛出去正中靶心。
時間一晃,廣播說路況時談論起初雪到來的日子。石老板的生意不好做。短短幾個月整條街冒出不少年輕人喜歡的風格鋪子,打卡拍照有說有笑。到他店里玩的客人慢慢減少。伙計們變著花樣組織活動收效甚微。初雪被勞累的人們賦予帶來幸運的使命。情侶們期待那一天的浪漫,商家們絞盡腦汁創造氛圍。需求平衡,相得益彰。
小東把自己裹進毯子癱在沙發上,定在初雪那天在酒吧唱響他們共同創作的第一首曲子。為了慶祝劉沃距離專業歌手又近了一步,劉沃抱著吉他小聲嘟囔,“初雪那天外賣生意最好,又少賺好幾筆。”
小東學著蠶蛹拱動到劉沃身邊,眉飛色舞的說:“想想你在臺上忘情唱歌臺下人頭攢動,人群中有那么一個人被你的聲音感動,默默發誓成為你的老粉也是有可能發生的。”劉沃咧嘴哈哈大笑。小東在逗人這方面有無師自通的天賦,石老板答應他們倆每月過來唱唱歌,象征性給點報酬,也省了請歌手和樂隊的費用。
哪成想說好慶祝這天,小東塞給劉沃小熊維尼的人偶服,衣服只有他能穿的進去。一場求婚包場的單子,就差拿麥克風唱祝歌出場的維尼。小東可憐巴巴的望著劉沃,承諾把自己的那一份交給他沃哥才勉強答應。
按流程女主走到男主面前,等來的不是那句‘我愿意’。一記響亮的耳光過后,男主腳踩兩條船的秘密被戳穿,女主堅定的揚長而去。到場的朋友們不歡而散。
劉沃摘下頭套推給小東,汗水順著他的鬢角淌下來,“石老板生意難做沒一件順心的事。別他一氣之下把你開了。還真世事難料啊…”
小東失望的仰望夜空,悲觀道:“今年初雪看來是遲到了。哥,你說咱們什么時候能一起站在舞臺上唱自己寫的歌?臺下觀眾舉著手機打光跟咱們互動。今年我都夢見五回了。我媽離婚離的早。嘴上說對我漠不關心,愛去哪去哪。其實半夜她在房間唉聲嘆氣我都知道。我想著咱們要是寫歌出名賺大錢了。我媽臉上有光,我爸有病了問我要錢,我也能掏的起。現在發現有才華的人特多。App上的深夜電臺一抓一大把的歌手和原創作者。30歲不到,我就感覺咱們已經被時代清退。你說夢想成真咋就這么難呢?”說著他仰頭深呼吸,把眼淚又憋了回去。
劉沃也好不到哪。花粉過敏期每天戴著口罩墨鏡。秋天雨季頻繁,早上出去干干凈凈,晚上裹著一身灰塵歸來。眼見到年底,除了在老師家和酒吧唱歌的機會。他還沒有試過在人流密集的室外大聲唱歌。
“小東,好久沒逛街,轉轉?”劉沃抬頭看著陰沉的天空提了唯一的要求。
燈火通明的步行街,三五成群的人們帶著自己的故事從此經過。劉沃雙手插著上衣兜,以普通人身份穿過夜幕,審視著每張快樂幸福的臉龐。他們眉眼間透著對美好的期待。悠揚的琴聲充斥耳畔,劉沃和小東不約而同向著那方向移步。
人們圍著正在露天直播的樂隊,欣賞著曼妙音樂洗滌心靈的安慰。一首結束又一首響起,大家不覺得風冷疲憊,熱烈掌聲下每張紅撲撲的臉蛋得到了極大滿足。
小東湊到劉沃耳邊悄聲道,“沃哥,他那個彈片手感一定很好。你看那吉他流暢的線條!嘖!沒治了!真想…”他做了一個抱在懷里彈撥的姿勢,眼睛微瞇著想象自己彈奏的樣子。
……
或許懂音樂的靈/魂都是想通的。抱著吉他的主唱收回撩撥吉他最后一個回手,抬頭看見小東和劉沃向往的目光。小朋友挪著碎步走過來摸著冰涼的镲片和鼓棒,害羞的縮回媽媽懷里又好氣的張望。他們客氣的互道謝謝,給了初雪日無雪的最美浪漫。
“朋友,不介意的話,給大家演奏一曲吧!”主唱走到劉沃面前遞上了自己的吉他。
小東一臉興奮的晃著劉沃,掩飾不住激動的心情,“還等什么?上啊?!”即便是認識的關系也不一定能摸到這位主唱的吉他,那是他視若身體的一部分。機會落在面前,劉沃平靜的雙手接過吉他,走到樂隊成員面前靦腆的鞠躬感謝,鎮定的坐在鏡頭前彈奏起自創的曲子。
在所有人靜候下,劉沃的演奏如天空下起的雨滴,一滴一滴墜落在每個人肩膀上。接著音色一轉,歡快如鳥蟲蟬鳴般的戶外,漸漸歸于夜空海浪的沉寂。每個人屏氣凝神感嘆同一把吉他帶來的不同聽覺感受。短暫一曲結束,大家紛紛鼓掌。劉沃紅著臉鞠躬感謝所有人,還有邀請他的主唱,心情忐忑的拉著小東離開那里。他們跑了一陣癱坐在公交站的長椅上,回味著剛剛眾目之下彈奏的激動。兩個人不約而同笑起來,想不到第一次演奏會以這種形式露臉。
余音繞梁,激動的人不止他們兩個。阿賢站在圍觀的人群中,看著剛剛錄下的視頻,嘴角揚起滿足的微笑。半年多沒見,他瘦了。眼里褪去了天真,多了一份鎮定與淡然。他過得好嗎?阿賢收起手機抬頭看一眼醉人月光,才邁著悠閑步伐往對面那條街的網吧走。飛哥已經等的望眼欲穿,十輪比賽十次敗北。同一天,各自悲歡各不相同。
站在選擇路口的每個人,心中奔赴忙于選擇。
飛哥在機場見到了陳北,他當著助理的面把人帶走,卻回答不了陳北老爸的反問,‘你是他什么人,要插手他的人生?’陳北看向飛哥等一個理由,能讓他留下來的理由。他以為水到渠成,只差捅破窗戶紙的程度。但最后,他還是被老爸抓上飛機,沒落的心情猶如秋天樹上最后一片落葉,終于摘的一干二凈。
阿賢跟飛哥坐在一起,呆呆看著屏幕晃動五彩斑斕的游戲頁面。聽完飛哥完整自述后,感慨未來迷茫又彷徨。
自上次劉沃客串直/播露臉,引發無數如潮好評。小東摩拳擦掌攛掇劉沃一起開了直播號。不管是向更多人介紹自己還是音樂分享,他們的生活天了一筆新的顏色。會有同好一起暢談樂譜修改,也會有熱心粉絲合剪發布。在這冬日每個寧靜安詳的晚上,他們認識了更多的朋友。有時候只是簡單聊天,直播間都會討論的熱鬧一片。
每次下播,劉沃的個人電臺私信里,都會有一個叫‘向沃花’的發來晚安問候。他主頁的第一個視頻,就是劉沃在初雪未至那晚彈奏的自創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