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丸號乘著順風而航,不到一個時辰就到達了鬼島。這座彈丸小島之所以叫鬼島,不僅是因為據說島上住著可怕的炎鬼王,常常發出地動山搖的怪聲,還因為此島十分怪異,全島終年升騰著裊裊云煙,縱有郁郁蔥蔥的樹木,飛禽卻不愿駐足,地面、山石都是熱的,熱滾滾的溫泉中彌漫著濃烈的硫磺氣味,不小心落入其中就會被活活燙死。
今夜是朔月,且微微泛紅,如同劃在濃濃黑幕上的一道新刀痕。朔月陰時,正是炎鬼王覺醒的時刻。陰陽師和鬼面巫師走在最前面念咒開路,倭兵驅趕著迷魂的少女們往山頂上炎鬼王隱沒的血池走去。及至半途中,突然山頂上響起一種極沉重的低音,振得人心和地面同時一顫,緊接著,山石滑坡,不斷有混亂的蒸氣從石縫里噴發出來。倭兵們有被山石砸中的,也有被蒸汽燙傷的,也有惶恐得抱頭鼠竄的,重低音使少女們從催眠咒中驚醒過來,開始驚恐地尖叫、逃竄,亂作一團。
陰陽師大聲說道:“不要驚慌!這不過是炎鬼王覺醒前的動靜而已。”一面命鬼面巫師念令眾人安定下來的催眠咒。
不可錯失良機!潛伏在樹上的鴻翎悄聲命邢天:“趁現在!用你的云幻術把鈴鶯救出來!”
云幻術,是一種用大氣中的云霧制造出逼真的幻象迷惑敵人的神力。這種神力讓邢天在空戰中極具優勢。雖然眼下不是在云層中,也不是大霧天氣,但這里有大量的蒸汽可以利用。
鬼面巫師們還沒來得及把催眠咒念完,就駭然看到有無數騎著白馬的武士鬼魂從地里冒出來,從密林中沖出來,從四面八方襲卷而來。武士鬼魂策馬踏向巫師,揮刀斬向倭兵,他們倉皇招架,嘗到的卻是被滾熱的蒸汽籠罩的滋味。邢天趁亂找到了驚嚇過度而昏迷過去的鈴鶯,不由分說,背起她飛入空中。
“是幻術!”紛亂中唯有陰陽師鎮定地念召喚咒,聚山嵐瘴氣化為風邪式神,以風卷殘云之勢化解了云幻之術。當云開霧散之后,他們驚訝地發現那四十九名少女除了在混亂中死傷了幾個,其余的全都逃走了。
薩摩將士忙命令手下:“快把逃跑的女孩給我抓回來!”
邢天背著鈴鶯與鴻翎在樹林里匯合,驚訝地看見鴻翎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換了件作為祭品的少女的白衣,忙問道:“羽二爺,你這是要干什么?”
鴻翎道:“邢天,這座島上除了我們,還有其他人。方才我趁亂混進那群少女中的時候,看到有幾個神秘人帶領著她們沖出重圍。”
邢天點頭道:“我也注意到了,他們好像要把女孩們帶回船上,不知是敵是友。”
“所以,你先帶著鈴鶯回敖順號上去。我要留下來再看看。”
邢天不敢答應:“不行!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
說話間,追兵已近,鴻翎正色道:“快走!這是命令!不然我們都走不成。你把鈴鶯安全送到古道子船長那里再回來找我。切記,不準把我在這里的事告訴他人!”說完,跑進樹林深處將追兵引開。
無奈,邢天只得領命,帶著鈴鶯先走一步。
暗夜、樹林,給了鴻翎很好的掩護,她采取伏擊的方式,神出鬼沒,手起刀落,很快就解決掉三個倭兵。正要追蹤細川三郎他們的去向,忽聞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身后逼近,好重的殺氣!鴻翎敏捷地避開了那個長相兇煞的薩摩將士劈過來的長刀,又如野貓一般靈巧地竄上樹,再從另一棵樹上躍下,落在馬背上,朝著薩摩將士的后背一刀刺入。可惜那將士的鎧甲極厚,皮肉也厚實,并未傷及要害。那薩摩將士大喝一聲,揪著鴻翎的衣領把她拋下馬。薩摩將士緊跟著跳下馬,趁著鴻翎還未站定,揚起手中的馬鞭打掉了她手中的匕首!
鴻翎心里暗叫不妙,失去了武器她要對付這么個全副武裝的大塊頭更是難上加難。那薩摩將士猛撲了過來,一手緊緊勒住她的脖子,惡狠狠地說道:“臭丫頭!你竟敢對老子動刀?老子現在就送你去喂炎鬼王!”
鴻翎眼看著明晃晃的刺刀高高舉起,溫熱的鮮血滴在她的身上,一滴、兩滴……但不是她的血,而是薩摩將士的。有人從背后襲擊了他,一劍封喉。
“誰……”薩摩將士一開口,大量的鮮血頃刻從喉嚨里噴涌而出,話猶未說完就倒地身亡。
鴻翎詫異地看到那個出手相救的人竟然是個鬼面巫師!更讓她意外的是,這個鬼面巫師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鴻翎姑娘?你怎么會在這里?”
鴻翎?他叫我鴻翎?聲音隔著面具有些失真,鴻翎疑惑地伸手揭開那個鬼面巫師的面具,面具之下的謎底是展翼!
展翼同樣意外地打量著鴻翎:她一身少女的裝扮果然更好看。可此時此地,她卻是作為祭品站在我面前,白裙上沾著血跡,青絲凌亂,神色驚慌,又叫人心疼。“沒想到我們這么快又見面了。”他笑了笑,正色道:“這里很危險,快到岸邊去,其他的姑娘都在那里。”
鴻翎問道:“那你呢?”
展翼重新戴上鬼面具道:“我還要去參加祭祀。”
這么說,那些救走祭品的神秘人應該就是展翼的人,他們來這里并不是為了救人這么簡單吧?展翼混進鬼面巫師中目的又是什么?呵,真是越來越有趣了。鴻翎哪里肯乖乖離開,等展翼走遠了,偷偷地跟了上去。
盡管只有十三名少女被捉回來,但時辰已到,陰陽師在山頂的血池邊開始了祭祀。等展翼趕到時,那些不幸沒有逃出魔爪的少女已經被殘忍地挖出心臟,盛放在祭壇上,尸體則被扔進千尺深的血池里。血池里本只是滾燙的深紅色泉水,今時今日,朔月下的泉水熔化了少女的血肉,其可怖的情景就如同真的置身于血池地獄。
陰陽師用少女的鮮血在地上畫出一個大大的五芒星圖案,自己站在圖案中心,一面念著古老而神秘的咒語,一面手舞足蹈地跳著詭異的祭祀之舞。五位鬼面巫師分別坐在五角上,念咒為陰陽師護法。不多時,血池中的泉水翻騰得更加劇烈,那種沉重的低音逐漸變為洪鐘一般的長鳴,天地驚顫,草木亂舞,接著一只龐大的怪物從血池中爬了出來。那怪物有著碩大的巖石腦袋,口鼻里噴吐著蒸氣,身體則是流動著的炙熱的巖漿,并不成型,所經之處都燃燒起炎炎烈焰。它爬向祭壇,伸出令人作嘔的類似舌頭的東西將心臟連同鮮血一起舔下。對炎鬼王來說,美女的心臟和鮮血就像是烈酒,喝多了會迷醉,這是斬殺它的最佳時機。細川三郎的刀已出鞘,伺機而動。一剎那,展翼看見了鑲嵌在刀柄上的,他要得到的東西——北洋明珠夜蒼穹。然而,十三條生命似乎還太少,不僅沒讓炎鬼王沉醉,反令它興奮起來。它亢奮地搖頭晃腦,口鼻夸張地煽動著:聞到了,聞到了!美食的氣息就在附近!
展翼本想動手奪取細川三郎手中的夜蒼穹,卻驚見炎鬼王那巖漿的身體快速流向躲在一塊巖石后面的少女。是鴻翎!為什么她不聽我的話,還要到這里來?眼看她身處險境,展翼顧不得暴露身份,迅速沖過去,展開光之翼擋住炎鬼王伸向鴻翎的大嘴。
面對展翼的變異,鴻翎并不覺得恐怖,而更多的是震撼:這就是神翼龍的宿主!多么驚人而強大的龍翼,將他們倆籠罩在一片似朝霞又似火焰的光芒中,抵擋住炎鬼王那能將一切燒成灰燼的巖漿身體!
展翼抽出他的彎月回旋刀向炎鬼王額頭上的獨眼飛去,注入神翼龍力量的彎月刀發著紅光,其威力比火炮還要強十倍,炎鬼王的獨眼被炸得熔巖之血四濺,炎鬼王捂著眼睛痛苦地扭動,敖叫之聲震耳欲聾。
這時,陰陽師突然大聲喊道:“細川少爺,快殺掉炎鬼王!”
細川三郎從鬼面巫師中驚現神翼龍宿主所帶來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是的,機會來了,先收拾了炎鬼王,喚醒我的無名刀,管他什么龍族宿主都將成為刀下亡魂!
細川三郎的刀,出于平安朝名匠之手,由稀有烏金鑄造,它之所以無名,是因為鑄刀之人還未來得及為它起名就成了它的第一個犧牲者,之后所有擁有它、使用它的人都逃不了慘死刀下的噩運,是一把強大的妖刀,也是一把不祥之刀。后來有一位高僧把刀封印了起來,最后幾經碾轉到了細川三郎手中。他的陰陽師朋友宮真一法師告訴他,斬殺炎鬼王既能使無名刀在炎火中覺醒,又能為覬覦鬼島礦產的島津家效力,豈不兩全其美?而且,海神明珠夜蒼穹可以將刀的黑暗力量發揮到極至。
細川三郎奮力揮刀,炎鬼王堅不可摧的巖石腦袋在刀光火屑中劈成兩半,刀身經過熔巖之血的洗練煥發出異樣的幽幽光華,變成了一把可怕的妖刀!
細川三郎的無名刀與展翼的彎月刀刀刃碰撞,無名的幽暗之光竟逐漸吞沒了彎月的紅光,令彎月刀恢復成了一把普通的回旋刀!展翼驚異地發現這妖刀有吸取他人力量的恐怖魔力,無名刀的強大劍壓將他的鬼面具一分為二,露出他的真面目。
細川三郎厲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展翼深吸一口氣,大喝道:“你給我聽好了,大爺我名叫展翼!展清凝的兒子!”
“喔?你是展清凝的兒子?神翼龍的宿主?”細川三郎一驚,繼而狂笑道,“哈哈哈,來得正好!拿龍族宿主的血祭刀最好不過了!”他揮舞無名刀,使出絕技“噬鬼之牙”,只見刀劃過的軌跡變幻為一只張開滿口利牙的惡鬼向展翼襲來,飛出的彎月回旋刀皆被黑暗的鬼牙吞噬怠盡。
展翼大吃一驚,只得振翅飛起避閃開“噬鬼之牙”,待要蓄力反擊,突然,半空中像是有無數無形的繩索縛住了他的手腳,將他拉向地面。原來是那個陰陽師宮真一在遠處使用束縛咒語從中作梗,細川三郎乘機揮刀直逼展翼的心窩。
展翼雖避開了要害,但左肋處還是深深受了一刀。且這傷不同于一般的刀傷,無名刀上的暗黑邪氣從傷口侵入展翼的體內,與他體內的神力激烈沖撞,令他頓覺眼冒金星,渾身僵冷,重重摔到地面上。
細川三郎欲再給展翼致命的一擊,鴻翎急忙舉起一支從倭兵手中奪來的*向他射擊,炮彈打在他的刀上,震得刀身嗡嗡直響,卻毫無損傷。
哎呀,我真笨,應該直接瞄準他的手或腦袋開火才是!鴻翎又是震驚又是懊惱,緊接著又朝細川三郎開了一槍,但這一次無名刀擋開了炮彈,劍氣將*撕裂成幾片,若不是展翼及時撲過去將鴻翎帶離劍氣肆虐的范圍,她恐怕也會受重傷。
正在這時,大地開始劇烈地搖撼起來,眾人皆被震得動搖西歪,驚駭地看見血池泉水噴發起幾丈高的水柱,令人窒息的熱煙滾滾襲來,那炎鬼王失去腦袋的、癱倒在地的巖漿身軀忽然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一路奔騰,一路燃燒,很快就蔓延到樹林,引起熊熊大火。
陰陽師宮真一驚呼:“不好!細川少爺,這座島要沉了!”
細川三郎驚問:“怎么會這樣?”
宮真一道:“沒想到這炎鬼王鎮守著鬼島中心的熱源,如今它一死,強大的熱源爆發,鬼島也要滅亡了!我們得快點離開這里。”
鬼面巫師和倭兵們早已驚慌得各自逃命。細川三郎心有不甘地想要追擊展翼他們,可到處都是迸流的炙熱巖漿,燃燒的巖塊四處亂飛,山崩地裂,煙火紛飛,比戰場還要恐怖危險百倍。
展翼牽著鴻翎的手向山下滑翔,他也只剩下滑翔的力氣,傷口一路流淌著黑血。鴻翎不忍,掰著展翼的手道:“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展翼固執地偏不放手。兩人爭執中雙雙落地。
“你這……”展翼捂著傷口,疼得說不下去。
“笨蛋!你這個樣子帶著我根本逃不了多遠。得快把血止住才行。”鴻翎解下系在腰上的大紅汗巾子,撒上隨身攜帶的藥粉遞給展翼,“這是應急的止血藥,你快敷在傷口上。”
展翼接過汗巾將傷口包扎上,藥粉雖刺激無比,卻能有效止血,因笑道:“呵,別的姑娘家隨身帶的是香粉,你卻帶著療傷的藥粉,果真是與眾不同。”
鴻翎啐道:“都快沒命了,你還有心情說笑。”
突然,腳下的地面裂開了,很快就裂成一道鴻溝,分開了他們倆。
“鴻翎!”展翼擔心地呼喊,可巖漿從裂縫中噴涌而出,污濁的煙灰模糊了他的視線。大地仍在不斷崩裂,鴻翎寸步難移,鬼島瀕死的咆哮之聲淹沒了他們彼此的呼喚,正當她一籌莫展的時候,邢天回來了,帶她飛離了這個地獄一般的地方。
鴻翎遠遠地看到鬼島在燃燒,煙灰遮天蔽月,地震掀起了海嘯,其景象如同末日。不多時,整座島就像一艘失火的大船,在崩塌中沉沒。僅僅一夜之間,盛產硝石和硫磺的鬼島就在鯨海上永遠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