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宇很久沒有去看過程曉婉了。他還記得下葬的那一天，程曉婉的母親眼睛紅腫，在雨天里泣不成聲。而他卻是無論如何都哭不出來，他不知道自己是恍惚到難以置信，還是麻木到鐵石心腸。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程曉婉的母親，一直這樣重復著。

楊宇最后攬過老人的肩，輕聲安撫道，“媽，是我不好，沒有讓曉婉過上好日子。”

“是曉婉……”老人搖著頭，哭得更加厲害，“是曉婉沒福分……我知道，知道你是對她好的……”

楊宇沒再說話。后來入土為安，雨漸漸小了，周遭的人也漸漸散了。他目送著人們一一離開，最后又叮囑了老人幾句，也將她送走了。

楊宇回憶到這里，又想起那是程曉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上忘川的社會新聞。雖然不是頭版頭條，但是也格外醒目了。只是新聞的兩張配圖里，程曉婉的遺照，遠沒有楊宇摟著她母親的那張照片大。角度挑選過，楊宇關懷的樣子，給他添了幾分悲涼。

天空又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楊宇抬眸望向天，雨珠打在臉上，有種清爽的感覺。他最后還是沒有撐傘。

墳前很干凈，大抵是墓園的管理人員時常來看護整理。

“曉婉，好久不見……”楊宇半蹲下，將一束白色菊花放在碑前。

“愛妻程曉婉”，只有這五個字，和程曉婉生前眉眼帶笑的照片回應他。

“今天不知怎么了，就想來看看你，”楊宇低聲說，“你知道么？沐沐不見了，警方也找不到她。”

沒有回音，雨天的陵園格外寂寥。

“他們問我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我那天太醉了，你也知道的，公司的生日宴，我從來少喝不了。我什么都不記得，只記得那天回來，我去臥室看了沐沐，那時她還很安穩地睡著。”

雨漸漸變大，打在地上，發出“嗒嗒”的聲音。

“我有時候也懷念我們談戀愛，甚至是初初結婚的時候，愛情，那個時候只要愛情就夠了，”楊宇嘆了口氣，“可惜啊，后來我們也不可避免地，變成了那些失敗的夫妻。”

有風刮過，吹打在樹葉上，蕭瑟的聲音又添了些許陰冷。

“我知道你還愛我，可是我，已經疲于應對了。”那種疲憊感席卷全身，讓他心生厭煩，而這種疲憊感的來源，全是程曉婉滿滿的心意。

楊宇沒再說話，他就這么望著程曉婉，那雙清明的眼眸一如他床頭的照片里。后來雨漸漸停了，那種疲憊和厭倦在這樣的沉默里，又開始一點點吞噬他。

許久，楊宇站起了身，“曉婉，我要走了，下一次來看你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你也該清楚的，失敗的婚姻，失敗的夫妻，也許不相見才是最好的。我每日睜開眼便看到你的笑容，已經快要難以負荷了，可能之后不久，那張照片也會被我放起來。”

也許我該和你說聲，對不起。

楊宇在心里默默地念了這么一句，便轉身離開了。他走的時候不同來時，臉上又揚起在社會里摸爬滾打的模樣，所以他也沒發現，一直有個人，在很遠的地方注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