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桃花兒朵朵開,天氣不知不覺轉暖了,把冬季刺骨的寒意驅走不少。
脫下厚重的貂裘錦衣,換上杏子春衫,頓時覺得身上輕松許多,連帶的心情也舒暢起來。
趴在欄桿上看小鳥他們嬉鬧,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我回頭道,“唷,覺得白吃白喝過意不去,要付伙食費和住宿費了?”
“侯爺財力雄厚,想必也不會在意這么一點小錢吧?”招財進寶臉皮之厚天下罕見,即使賴帳也依舊面不紅氣不喘,賴的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一文錢也能逼死英雄。”我對著他翻個白眼,“虧你還是商人呢,難道不知斤斤計較這四個字是什么意思?”
“關于這四個字在生意上代表什么意思,賀蘭好歹也算是吃這行飯的人,還不至于需要向侯爺請教。”他越發厚著臉皮自吹自擂。
我懶得再聽這家伙廢話下去,對著他搖晃了一下手指,直接打斷,“得了,你賴在我府里這么久,別說什么無聊沒事作之類的話,不妨實話實說,本侯爺不喜歡繞彎子。”
招財進寶臉上笑意越發的濃烈。
“侯爺總是這樣單刀直入的嗎?”他兩眼看著我,輕車熟路的在對面太師椅上坐下。
“我剛才就已經說過了,本侯爺不喜歡繞彎子。”
這家伙已經在我這兒待了好幾個月,雖然整天游手好閑,但畢竟是九省商會之長,怎么可能一直無所事事下去?商人無利不起早,更況且是這個奸商頭子?
本侯爺能容忍他到現在,也算是夠涵養了!
見我把話挑破,賀蘭昭采也一掃平時吊兒郎當的樣兒,換上了正經表情。
“侯爺果真是聰明人。”他微笑道,“此事賀蘭確實力所不及,只有倚靠侯爺。”
“有話快說!”
聽我催促,賀蘭昭采二話不說進入正題,“海上通商權。”
果然如此~~
我斜了他一眼,然后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悠閑的拉拉衣袖,道,“皇上禁止民間擅自出海,除非有特許。”
“所以,此事非侯爺出面不成。”招財進寶毫不臉紅的就接著話茬順竿爬了上來。
……這奸商頭子,臉皮果然厚得天下無敵!
我嘆口氣,“招財進寶,你也是商人,應該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筵席。”
“當然。”
“你白吃白喝本侯爺這么久,不但一分錢沒出,如今還越發得寸進尺,要本侯爺替你說話,得到海上航線的特許?”我死死瞪著他,“你還當真說的出口!”
“商人無利不起早,只要是賺錢的買賣,有什么不能說出口的?”招財進寶笑得十分之欠扁。
“……確實,商人商人,不想傷自己就要傷別人。”
賀蘭昭采是個商人,但也說不上是什么正人君子。他雖臉皮厚,但厚得還算光明磊落,總比那種當面一套背面一套還要裝得慷慨正義陷害他人的偽君子要好得多。
也放心的多。
轉頭看看院子里面的紫菀和小鸚鵡他們,我再次看向賀蘭昭采。
“等價交換,我能讓你得到海上通商特許,但是你也要替我做一件事。”
隔日就是春獵,每年的這個時候,謝凌云都會大張旗鼓的率領皇室成員文武百官到郊外皇室獵場,差不多要整整三天的時間。
本侯爺不可避免的要隨行。
趁著快要啟程的混亂功夫,我扯住謝凌云提出了海上通商權一事,他瞅了我半晌才吱聲,“你什么時候對經商有興趣了?”
我搖搖頭,轉念一想又連忙點頭,“是啊,皇兄就給了臣弟特許吧。”
謝凌云大概忙著準備出發,也沒什么時間來慢慢盤問我,順口說了句,“也好,找點事做免得無聊,又給朕捅漏子。”
言下之意是同意了?我連忙接口,“那皇兄,是不是該給臣弟寫個圣旨比較好?”
不用我提醒,謝凌云已經坐在案后提筆一揮而就,正要蓋上玉璽,忽然抬頭看著我,“你要給誰?”
“呃……”我正躊躇著要不要說出賀蘭昭采的名字,謝凌云卻一笑,蓋上了印章。
“拿著。”他遞給我,“名字朕沒寫,你自己填上。”
我展開一看,果然,除了名字的位置空白之外,其他該有的印章一應俱全,只要填上賀蘭昭采的名字,他就名正言順的擁有了海上通商特許權,當地官員誰都沒有權力阻攔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謝凌云寵“九弟”也未免寵的有點太過分了吧?海上通商特許不是什么小事,居然問也不問就給,還真信任我。
剛收好圣旨,康老四就鉆了進來,不知在謝凌云耳邊嘀嘀咕咕啥,我也不感興趣,行了個禮出去,回到自家的車隊里。
招財進寶不曉得又在打什么主意,居然換上了我府里下人的衣服,裝扮成馬夫,笑嘻嘻的守在車邊。
我鉆上車,對他勾了勾手指,這小子立刻湊了過來。
“這是你想要的東西。”我把圣旨在他眼前晃了晃,招財進寶馬上眼神一變,收斂了之前嘻笑的神色。
“侯爺果然是信人。”他伸手來拿,我卻縮了回來,揚起一邊眉毛看向他,“答應的事情我已經做到了,你應承我的呢?”
賀蘭昭采笑起來,“侯爺盡管放心。”
我看了看他,撇撇嘴,將圣旨遞給他,正想放下車簾,忽然想起來,“你該不會打算一起去獵場吧?”
賀蘭昭采收好圣旨,聳聳肩,“當然。”
我瞪著他,“去干嘛?招三惹四?本侯爺可沒那功夫替你收拾善后。”
“我招三惹四?”賀蘭昭采一手搭在車窗邊,一面笑嘻嘻的對我道,“恐怕招三惹四的人可不是我罷?”
“你話里有話哦!”
“沒有。”招財進寶笑瞇瞇的一口否決,可神色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笑得賊忒嘻嘻的靠近,“賀蘭本是無心之談,卻不料侯爺果然好龍陽之興。”
“龍……龍陽?”我差點被他的話噎住,條件反射想分辯,卻發現這碼子事情向來是越描越黑,于是閉上嘴瞇眼瞅向招財進寶,看他狗嘴里還能吐出象牙來不成!
“后悔呀~~后悔~~”他見我神色不善,于是轉過頭去,話里依舊帶著笑意,“賀蘭倒是有點后悔了。”
“你后悔什么?”我忍不住問。
“秘密。”這平時呱噪的小子卻忽然守口如瓶。
我死瞪著招財進寶的背影,開始考慮要不要干脆一腳把他踹下車去。
春獵看起來浩浩蕩蕩聲勢壯大,其實也就那么回兒事!拉好場子就開始領導講話,皇帝講完換公卿,從大到小一個個排下來,站得下面的人腿軟。我聽得呵欠連天,礙著謝凌云的面子用折扇擋了擋,才不至于大庭廣眾之下張開血盆大口嚇人。
招財進寶得到了圣旨卻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扮成我的侍衛堂而皇之的混在身后,沒事還湊過來嘀嘀咕咕耳語兩句。
我正睜著眼睛打算睡覺,耳邊傳來賀蘭昭采的聲音,壓得低低的,“侯爺,是葉公。”
我差點就條件反射回兩個字“好龍”,好在紫菀小聲的提醒了我。
“葉相的父親。”
“哦……”
我點點頭看去,老爺子鶴發童顏保養的不錯,還頗有點道骨仙風的味道,眉目間和葉朝之頗為相似,卻多了一層歲月歷練過的精明。據說他也是先皇信任的心腹之臣,同樣曾貴為丞相,只不過葉朝之官拜相位的時候,比他當年還要年輕。
想到此,我忍不住向對面葉朝之看去,卻見他神情嚴肅,正看著自己父親,倒不禁讓我愣了一愣。
也許是察覺到有人在看著他,葉朝之忽然轉過臉來,和我目光正好對上。
我頓時忍不住臉上一紅,他神色如常,只輕輕闔了闔眼,嘴角也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眉目傳情,倒有點好玩,中間隔著文武百官以及侍衛隨從,還真有點兩兩相望的意思。
我連忙埋頭,不出聲的竊笑起來。
領導訓話完畢之后,謝凌云一馬當先帶著文武百官殺向了嗷嗷待宰的獵物們,我除了騎馬之外什么都不會,百無一用是紅衣,于是打算乖乖的呆在自己的帳篷里睡覺。
但康老四笑嘻嘻的一句話讓我睡意全無,掄起了弓箭瞄靶子。
“老九還是別去獵場的好,連個箭都射不準,可不讓人笑話?”康老四丟下這句話,無視我使勁瞪他,大笑著上馬揚長而去。
見他走遠,我二話不說命紫菀拿來弓箭,本侯爺要朝著神射手的目標前進!
可射箭這玩意兒看起來簡單練起來難,弓本身就有重量,腕力不夠會習慣性的往下垂,我對著七米外的靶子瞄了半晌,射出去的箭卻沒一枝挨到了靶子邊緣,倒是周圍的地上、樹干上插了不少,活像刺猬。原本守衛在四周的侍衛大概是擔心被我那些不長眼睛的流矢誤傷,一個個掛著滿臉黑線悄悄的往外挪。
身后,招財進寶早就笑到抽筋。
“小侯爺,你死心吧,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哪有臨時抱佛腳就能變神箭手的?”
對招財進寶半是嘲笑半是勸阻的話充耳不聞,我搭箭拉弓,瞇眼瞄準,然后松手。
“錚”的一聲弦響。
紫菀見勢不妙連忙趴倒,那箭就“嗖”的一聲從她頭頂上飛了過去,插在背后的樹干上顫顫微微。
“呃……”我對著她揮揮手,“有沒有傷到?”
“還……還好……”小丫頭明顯被我的箭術嚇得心有余悸,回頭看了看尾羽猶在顫動不已的箭,再回頭看向我,一臉哭喪又哀怨的表情,“主子,您覺得紫菀哪里沒做好,紫菀一定改,饒過我一命吧~~”
“……”我無言以對。
招財進寶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也許是見我把箭射的跟滿天流星一樣愣沒個準頭,招財進寶大概是實在看不下去了,準備伸出援手,“要不要賀蘭免費教你——”
他話音未落,葉朝之的聲音旋即響起。
“侯爺可需要幫忙?”
他笑吟吟的走近。
“唔……”我側頭看了看招財進寶還有紫菀,轉了轉眼珠,對紫菀招招手。
“把招財進寶拖走,順便叫侍衛們都退下,不用守著。”
“……遵命。”紫菀先是一愣,隨后露出了然的表情來,笑得賊忒兮兮。
“還不快去?”我瞪她一眼,可惜近來本侯爺威望不斷下跌,完全發揮不了半點作用,紫菀越發笑得叫人火大,不過還算聽話,扯住招財進寶的衣領就拉著他離開,無視那家伙一迭聲的抗議。
見他們走遠,葉朝之問道,“那就是賀蘭昭采?”
“是啊。”我點點頭,“就是本侯爺有眼無珠救下來的家伙。”
“呵呵。”葉朝之輕聲笑起來,“那人看上去有點意思。”
“相信我,你不會想認識他的。”我聳聳肩,搖頭回答。
葉朝之已經繞到我身后。
“怎么想到練習箭術?”他柔聲問道。
“心血來潮。”我搭箭上弦,用力拉開弓,葉朝之見我這如臨大敵的架勢倒笑了起來。
“放下手肘,你抬得太高了,壓下來一些。”
“這樣?”我依言而作。
“眼睛看著前方。”他左手握住我拿弓的手,右手放到我肩上,輕輕往下壓,“全神貫注。”
溫暖的手掌沿著肩膀慢慢滑動到手臂的位置。
“瞄準了嗎?”他靠近我臉側低聲問,呼吸暖暖的撫過。
“嗯。”
“放箭。”
我應聲松手,箭嗖的直射了出去,正中靶子,雖不至于一箭命中紅心,但至少扎在了靶子上,而不是旁邊的花草樹木上了。
“感覺怎么樣?”葉朝之笑道。
“很不錯。”終于射中了靶子,我心情大好,一抬頭,才發覺葉朝之正凝神看著自己。
臉靠的很近,近的能看見他眼里自己的身影,近的只要他一低頭,就能吻住自己……
而他也確實那么做了。
一如既往溫柔的han住我唇瓣,舌尖輕輕地掃過唇面,清風撫過一般的吻。
“等一下,要是有人過來,會看見的。”等他舍得放開,我漲紅了臉,嗔道,“到時候,可就真的要被說我和你斷袖了。”
葉朝之聞言哧地一聲笑出來,忍俊不禁,一手攬住我腰,伸出手指刮刮我臉頰,“那么,我‘斷袖’的小侯爺,你想怎么做?”
我毫不猶豫指了指上面,“老規矩,爬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