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無染的話,將我徹底炸懵了。
軒轅流光殺了無染的父母?
“怎……怎么可能?”我結結巴巴道,“那……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你當年都才八九歲,軒……軒轅流光也沒多大……怎么可能殺了你父母?而且……而且鎮南王府在江南,他在西北,怎么扯得上關系?無染,你一定是弄錯了——”
我還沒有說完,無染就平靜的將話打斷。
“紅衣,你是在為軒轅流光辯解嗎?”
我聞言心中一凜,頓時啞口無言。
聽見景無染說軒轅流光是兇手,我竟然毫不猶豫的就替他辯護?我這到底是怎么了?
可靜下心來細細一想,此事確實處處透著怪異。
清歌苑查出的資料里記載,軒轅流光出身商人家庭,兩歲識字三歲習武,四歲的時候便拜華山張真人為師,十六歲師成下山,直接進入“進士將軍”趙無忌營下,從一個小兵做起,因為殺敵勇猛而被趙無忌另眼相看,破格提升并親自傳授兵法策略,后來在大司馬柳子昌的引薦下,才逐漸成為手握重兵的掩日將軍。
這番履歷,毫無破綻,但依景無染的話,十年前鎮南王府出事的時候,軒轅流光正在北疆,與皇泰大兵對抗,哪里能殺得了他的父母?除非軒轅流光像孫猴子能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再不就是會分身術!
而且……軒轅流光當年也不過只是個少年而已!
我滿臉困惑,并不相信,景無染自然看出了我的心思,緩緩道,“當年軒轅流光十八歲。”
我松口氣,“那就是了,他還是個少年,怎么殺得了你的父母?無染,你是不是弄錯了?”
景無染卻冷笑了一聲,“少年?十八歲已經能做很多事情,紅衣,你現在也不正是十八歲嗎?”
“呃……”我頓時語塞。
雖然的確是十八歲沒錯……但我的情況比較特殊,是十八歲的外表,成年人的內心。但這個秘密又不能告訴景無染,只好干笑一聲敷衍過去。
“還是不對,軒轅流光當時還在北疆兵營,你父母是在江南遇害的,隔了十萬八千里,怎么扯得上關系?”
也不能怪我一再為軒轅流光辯護,實在是太匪夷所思,無論如何也把他和鎮南王府聯系不上啊!
“遠在千山萬水之外就不能殺人了?紅衣,我以為你很清楚的。”景無染看了我一眼,道,“謝凌云……你皇兄端坐京城之內,不也一樣能下令暗殺千里之外的軒轅流光?”
他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只是,他也沒有成功。”
我張了張嘴巴不知該說什么好。
料想的一點也沒錯!謝凌云果然派人要殺軒轅流光,虧他在兩路人馬的夾擊之下,還能一副談笑風生毫不在乎的神情,只是輕傷掛彩了事,也算厲害了!
等一下……這樣說的話,要殺人,的確不用軒轅流光親自出現,只要下一個命令就可以,就能在千里之外置景無染的父母于死地!
景無染剛才說過,軒轅流光的來歷很可怕,照此看來,他的身后,確實有一股強大的力量,不然怎么能做到這些?
想到此,我心里一陣寒意。
雖然早知軒轅流光絕不會像他資料上看起來那樣簡單,可一旦懷疑變成事實,還是覺得膽顫心驚。
許久,我終于艱難的開口,“無染,軒轅流光到底是什么人?”
一反常態的,景無染沒有馬上回答,抬起臉看向我,眼中閃過一絲猶豫的光芒。我以為他又要很久才吱聲,沒料到卻忽然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紅衣,你知道東離嗎?”他問道。
“東離?”我眨眨眼,愣住。
依稀記得,好像是個小國家的名字,緊鄰皇泰和嘉麟,但地理位置十分偏僻,位處北方,終年下雪。嘉麟和皇泰征戰多年,東離夾在其中,反倒平安無事,一直默默無聞的存活了下來。
可這關軒轅流光什么事?
我狐疑的看著眼前的景無染。
他又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來,遞到我面前。
“看看這個,有印象嗎?”
我接過。
是一張普通的白紙,上面用墨線勾出一副古怪的圖案,圖騰樣式,看不出是什么動物,也不像嘉麟的風格,看起來有點眼熟,似乎曾見過……
景無染一直細細觀察著我的反應,見我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連忙問道,“看見過?”
“不確定,很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了。”我老實的回答。
“再想想。”景無染似乎很確定我一定見過的神情。
“真的想不起來啊。”我聳聳肩,將那張紙還給他。
景無染有點出乎意料之外,接過放在桌上,眼睛卻一直盯著我,我坦然受之。
反正又沒說謊,真的想不起來。
過了一會兒,景無染輕咳一聲,臉頰上也紅了一紅,吞吞吐吐問道,“紅衣……你……你和軒轅流光……有……有過肌膚之親,難道在他身上沒有這樣的紋身?”
這話一問,我也頓時漲紅了臉,瞪著景無染,真不知該說什么好。
就算我和軒轅流光的關系人人都知道,你也用不著說出來啊,還追問人家的床笫之事,像話嗎?孔夫子還說過,非禮勿問呢!
我尷尬不已,本不想回答他,可景無染一副下定決心要問個清楚的模樣,倒讓我一激靈,猛地醒悟過來。
這圖案,定和軒轅流光還有無染口中的東離有著很大關系,不然無染為什么要一再追問?
我仔細回憶起來,挖空心思的去想。
和軒轅流光瘋狂的那幾天幾夜,他對我渾身上下無不清楚,相應的,他身體上每一處,我也都……看過也摸過了,哪里有傷疤都還記得,就是不記得在他身上有這樣的圖案。
真的沒有!
“沒有,沒有這個紋身。”再三回想了幾次,我才肯定的回答。
本以為景無染會松一口氣,可他卻露出一種大惑不解的神色來,喃喃自語道,“當真隱瞞的如此之好?”
我耳尖,都聽見了,連忙問,“隱瞞什么?”
“身份,他的真實身份。”景無染道,“這紋身是東離的標識,他們的習慣與嘉麟略有不同,男孩出生之后,就會在胸口上紋這圖案。”
我聞言皺起雙眉,“你這話的意思,豈不是在懷疑軒轅是東離人?”
“不是懷疑,軒轅流光就是東離人,還是極之重要的關鍵人物,可我也想不通,為什么他身上沒有這紋身。”景無染也苦苦思索。
我大笑起來,“無染,你都說東離的男人胸口上會有這紋身,而軒轅流光并沒有,況且他是出生在嘉麟西方,普通的商人家庭,怎么會是東離人?你這也太牽強了。”
我笑了一半忽然啞聲。
想起來了!想起來那紋身在哪里看見過了!
趙三留!趙三留胳膊上有這個紋身,一模一樣!
也許是察覺到我神情有異,景無染關切的問,“怎么了?”
“趙三留……”我緩緩轉頭看著景無染,“我在趙三留胳膊上看到過這紋身,他……他是東離人?”
景無染蹭的一下子站了起來,“你確定?”
“確定,就在他手臂內側,我看見過。”
“那就對了!那就對了!”景無染一邊念著這幾個字一邊在屋里來回的走來走去,“果然是這樣!軒轅流光沒有,因為他的身份太特殊了,怎么能留下這么明顯的標識?而趙三留才有,因為需要憑這印記知道自己的身世,一定是這樣!”
我越聽越糊涂,但也隱隱察覺,有一件超乎想象之外的大事正在發生!
這件事是好是壞,我現在不敢肯定,但從景無染說的,鎮南王府十年前的慘案與此有關來看,恐怕會是一個大大的陰謀!
“我……我聽朝之說過……”我猶豫著慢慢道,“趙三留是他師父撿回去的孤兒,當年大雪封山,聽見嬰兒啼哭,才將他撿了回去,起名趙三留。”
“是的,沒錯。”景無染用力揮了揮手,“趙三留是東離人,毫無疑問。”
“當初,也是他拿來證據,說是你父皇和皇兄幕后指使,害死了我的爹娘,我信以為真,才想對你不利。”景無染說著,英俊的臉上浮現出愧疚的神色來,“如今想來,我爹娘本就死在東離人之手,那么,他要偽造證據,簡直就是輕而易舉。”
“而且,根本不用軒轅流光動手,就算身在北疆,他只要下一個命令,自然有潛伏在嘉麟境內的東離人動手,做得干干凈凈,一點也不會懷疑到他的身上。”
“可是……趙三留在給皇泰的殷陽天賣命啊,把我抓來北疆,更陷害我殺了皇泰皇帝,都是殷陽天的陰謀,他若是東離人,為什么會給殷陽天做事……”
這話還沒說完,我就伸手拍了一下腦袋,自己都覺得說的實在太笨。
趙三留把我抓來北疆,目的還不簡單嗎?挑起兩國紛爭,再加上殷陽天有殺兄取代的念頭,兩人自然一拍即合,什么要讓葉朝之痛苦,都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相互利用,漁翁得利的,無非殷陽天與一直不曾浮出水面的東離。
而且,景無染一再說他爹娘是軒轅流光下令殺死的,我也開始覺得有點蹊蹺,想了想,問道,“無染,你老實回答我,軒轅流光到底是什么身份?”
剛說完,覺得話有不妥,連忙又加了一句,“你懷疑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景無染沒再開腔,一雙漆黑的眼靜靜的看了過來,我不閃不躲,直直的應了回去。
許久,景無染才露出苦笑,“紅衣,沒證據,你就不會徹底信我,是不是?還是因為那人是軒轅流光?”
“你說他是東離人,此事非同小可,沒有證據,就只能是懷疑,不可以說是確認。”我一點也不松口,“身為大將軍,卻是東離人,這罪名太大,會引起軒然大波,必須慎重。”
景無染也是聰明人,略想了想,就明白我話里的意思,點點頭,“說的沒錯,沒證據,就只是空口無憑。”
“你懷疑軒轅流光是什么人?”我再次契而不舍的追問。
這次景無染沒再猶豫,也沒再岔開話題,漆黑的兩眼看著我,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吐出了口,“東離大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