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俊的公公突然站起來,他長得很高,穿著黑色的粗布長衣,順手從旁邊的花架上取過一頂草編的斗笠。
他收回剛才冷冷的注視,只是隨意地戴上斗笠,但是陰暗沉郁的身影,從花架的對面映過來,潛意識里覺得千嬌百艷的牡丹,其絢麗的容顏都變得有一點慘淡了。
他只是這樣站在那里,留櫻都覺得了一種壓迫感,宮廷真是藏龍臥虎呀,連一個公公都有這么強大的氣場。
留櫻瞥見他似乎要開始出去,心里自以為是地想,一定是看出我衣飾華麗——非等閑之輩,不敢得罪我,要給我一點面子。出去了好,他出去了最好,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瀟瀟灑灑地欣賞一下苗圃。
英俊的公公果然如同留櫻預(yù)料的那樣,腳步輕輕,布料碰撞細(xì)細(xì)碎碎。
真是一個好人呀,英俊的公公走后,光線都明亮起來了。
留櫻偷偷地噓一口氣,松動骨骼,頭低低地垂到牡丹花上。
“不要靠得太近,濁氣熏著牡丹了!”
突然傳來的說話聲,猶如幽靈,這座苗圃本來就冷冰冰陰郁。
難道他的背后也長了眼睛?
留櫻愕然,受了一點小驚嚇,毅然堅決地往后面坐下。
“窟窿窟窿”兩聲,難道是花盆破裂的聲音,明明應(yīng)該是地板上的,留櫻覺得自己坐在什么堅硬的器物上。
英俊的公公在冷笑:“這是從江南運過來的珍貴品種,果然毀了這一叢蘭花。”
嚇!不會要我抵命給蘭花吧?趕緊向太子殿下求情去,人家這一位公公心里存著的心思,該不會是把自己在這里立地正法吧!
留櫻匆匆忙忙地站起來,平時并沒有覺得自己長得多高的,這時卻聽見自己的腦袋碰到花架的聲音。
急忙伸出手去遮,她還尚且來不及感覺到痛,成片的花架已經(jīng)互相碰撞著,朝著她的腦袋瓜落下來。
不會命葬在這里吧?
所幸運的是,搭建花架的竹木,本來是彼此糾纏的,這樣被留櫻一碰撞,只是凌亂地挪動著下垂了一點。
慶幸自己沒有被擊中,壓坍的留櫻,發(fā)覺自己的處境還是不妙,她被倒下來的花架關(guān)在矮矮的架子下。
飛快地用手去推,花架似乎塌陷得更加的厲害。
懵在那里。
才知道大聲喊著:“公公救命,公公救命!”
從倒塌的花架的縫隙,可以看到那一位公公還沒有出去,但是他堅定無情地往外走,只能夠看見他黑衣的背影,落寞,冷淡。
預(yù)料到自己悲慘的前景,還有慘淡的宿命,素留櫻終于壓抑不住,恢復(fù)自己女兒家的本性,大聲的,歡暢淋漓地哭起來。
她本來是養(yǎng)在深閨的嬌嬌千金小姐,那里嘗試過這樣害怕的時候。
大聲的,又轉(zhuǎn)到嚶嚶垂泣。
幽靈一樣的聲音,帶著嘲笑的意味:“百無一用是書生,見識到了!”
原來英俊的公公回來,留櫻突然覺察到生機。
他開始利索地拾開花架,推出一片大窟窿,低下頭看著留櫻:“從這里出來。是的,這里!”
冷漠的公公畢竟還沒有喪失人性,留櫻小心翼翼地爬出來,突然接觸到一只手,拉著自己。
是這一位公公的手嗎?冰涼的,冷淡的。
留櫻終于起來了,腳有一點發(fā)麻,踉蹌著。
——是為了不讓自己摔倒嗎?
英俊的公公伸出手挽住自己,那樣自己似乎可以算是跌入到他的懷抱,渾身突然冰冷,麻木在那里頭腦瞬間空白。
大禍來臨了——英俊的公公應(yīng)該會,很敏感地知道我是一個女人了吧!
他突然把留櫻推開,留櫻不幸的小腦袋,又一次撞在花架上。
冷漠的,嘲笑著:“太子找的,果然是一位好侍讀!很好!”
大笑,都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了。
留櫻驚愕:“你怎么知道我是殿下的侍讀?”
“皇宮只有這么大,來來去去的人歸根到底是這么幾個。尤其你是殿下的人,我怎么會不表示最大的關(guān)切呢?”
“你——”
“將來你自然會知道我。但是此刻,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說話的神色詭異,言語難以理解,留櫻心里忐忑不安地想,那么他——到底是誰。
冷清清的,并沒有人到來,外面是下起雨了嗎,留櫻覺得自己的聽覺分明變得敏銳,似乎是雨“滴答滴答”地落下。
殿下,殿下,我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突然非常的害怕。
“太子如果真的喜歡男色,我還真的準(zhǔn)備貢獻(xiàn)幾個美人給他的!”斗笠下他臉上的神色看不清楚。
一雙寒星一樣孤冷的雙眸,留櫻想,莫不是自己的幻覺。
他側(cè)頭,才映著云英圃淡淡的光暈,看見他堅挺的鼻子,不會是皺了一下鼻子吧,反正語氣非常輕視:“做太子殿下的女人,在老眼昏花的太傅大人的眼下幽會,很有意思吧?”
“你!不許污蔑殿下!太子才不知道我是女人呢!”
“是嗎?”他無動于衷地靠近,斗笠的邊角已經(jīng)觸及她的臉龐。
他到底想做什么?
留櫻伸手推開他的斗笠,用上了一點力氣,斗笠飛落在地上,旋繞著滾動。
他突然抓住留櫻的手,強硬的,無可抗拒的:“天底下,也不是只有一個太子殿下的!”
他低頭突然觸及留櫻的額角,唇的接觸也是冰冷的氣息:“這是我的烙印!殿下沒有做過吧!”
已經(jīng)對我這樣,為什么還不離開,只是冷靜的,仿佛任何事情都不曾發(fā)生那樣,站在花架下,不言不語,喜怒難辨?
殿下,非常想念殿下!
我要裝作一切事情都沒有發(fā)生,安安靜靜的沉著地走出去,他到底為什么這么恨殿下,他想對殿下做什么?
為什么覺得有不好的事情,要不能夠抗拒地到來。
留櫻慢慢地走出去,也像來的時候那樣,輕輕地推開門出去。
真的下起了毛毛細(xì)雨,雨絲纏mian,撲在身上,陰冷陰冷,但是雨幕中殿下的微笑,讓人溫暖。
他頭上是一把大傘,傘下是一直含笑的臉,眼睛里是喜悅是關(guān)切:“阿素,你真的到這里來了?云英圃的確有不是不少值得欣賞的花卉吧?”
聽見殿下的聲音,才有一點點的安定下來,可是抑制不住的是自己的軟弱。留櫻跑出去,以快速奔跑的姿態(tài),耳邊是殿下的聲音“下雨呢,我會過來的”。
但是,留櫻像一個稚氣的幼童,見到母親那樣,她環(huán)住殿下的腰,把頭埋在殿下的胸膛,放肆地開始開始哭泣。
東宮殿很奇怪,他想詢問“阿素怎么了”,看見英俊的公公,從云英圃慢慢地踱出來,親切的招呼:“皇兄,也在這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