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惜由珍珠服侍著帶上帷帽,出門走向小荷,故意勸說道:“你娘已經入土為安,我讓人給你拿些銀子,你好好回家生活吧?!?/p>
小荷自然不會同意,她磕了個頭,哀求道:“小姐,我不要銀子,就讓我留下伺候您吧?!?/p>
筠惜接著問道:“你爹呢?可還有其他親人?”
小荷搖搖頭道:“我從沒見過我爹,只能和娘相依為命?,F在娘死了,我也沒有其他親戚了?!?/p>
筠惜帷帽下的眼中涌出淚水,帶著哭音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荷回答道:“小女子生在六月,娘給我取名叫小荷。求求小姐了,我會好好干活的?!?/p>
筠惜覺得戲演到這兒也差不多了,上前親手扶起小荷道:“既然這樣,你就跟著我吧?!?/p>
旁邊秦管家和珍珠都想阻止,卻被筠惜攔道:“珍珠,帶她下去梳洗換身衣服,再帶到聽雪樓來?!闭f完,不理兩人,轉身進了大門。
秦管家與珍珠雖深覺不妥,卻也不敢違拗筠惜心意,只得按她吩咐辦事。
筠惜回到聽雪樓中,詳細看了下小樓的布置,一層是正廳和左右偏廳,用于平常招待來客時用。二層三間房,并未完全隔斷。中間是筠惜的臥房,旁邊兩間一間作為廂房,另外一間日頭好的擺著書桌和繡架,筠惜平日可以在這里讀書、繡花。小樓臨著湖,站在二樓的窗戶前,總兵府的景色便能一覽無余。小樓左右的游廊上都有廂房,應是下人住或是對方雜物所用。
筠惜捧著茶站在二樓窗戶前慢慢看著景色,腦中卻在想著沐景,不知道他明天什么時候啟程?可惜明天自己送不成他,不知道他會不會給自己寫信。
不知多久,珍珠掀開簾子走進來,福身稟道:“小姐,小荷已經收拾好了,正候在門外。”
筠惜回過身來問珍珠道:“珍珠,你在姐姐身邊伺候多久了?”
“奴婢從小就跟著大小姐,到現在有七八年了?!闭渲椴恢尴Ш我?,恭聲回道。
“我看姐姐平常這么忙,肯定離不開你?!斌尴Ы又?。
珍珠不敢出聲回道,只是頭卻越來越低。
筠惜接著說道:“這樣吧,你教會小荷規矩后就回姐姐身邊吧,缺了你姐姐肯定也不習慣。”
見珍珠就要開口,筠惜沒給她機會,開口道:“去把小荷叫進來吧。”
珍珠低聲應是,不敢多言就退出屋子。
小荷剛一進來就直接對著筠惜跪下謝筠惜收留之恩。
“不必多禮,起來吧。真是個漂亮小姑娘,怪不得那個‘肥腸’念念不忘?!斌尴χ?。收拾一番果然不一樣,雖然是府中最平常的侍女服色,但小荷傾城的容貌卻怎么也掩飾不住。
旁邊的珍珠和剛要起身的小荷都“噗”地一聲笑了起來。珍珠強忍著笑意說道:“二小姐這點和大小姐真像。大小姐以前在京城的時候也說過一個自以為是的公子長得跟竹竿似的,嘴尖皮厚腹中空?!?/p>
“噗”一聲,筠惜剛入口的茶水就全貢獻給了地面,她詫異地道:“原來姐姐還有這樣調皮的時候,我一點也沒看出來啊?!?/p>
珍珠深嘆了口氣,說道:“其實這也是五年多前的事情了。自從五年前小姐的父親沈將軍在邊境大戰中不幸身亡,長公主傷心之下一病不起,小姐就突然長大起來。這些年其實是由她一直照顧著長公主和小少爺,可小姐自己再沒有向從前那樣快樂過?!?/p>
“小少爺?姐姐還有個弟弟嗎?怎么沒帶江南來?”筠惜驚訝地問道。
“對,少爺比小姐小一歲,倒是和二小姐差不多大呢。少爺要進學就就留在沈相府中由沈相親自教導。”珍珠語氣中滿是驕傲地答道,接著突然醒悟道:“奴婢說的太多了,吵著小姐了吧。小姐先休息一會兒吧,我跟小荷說說府中的事?!?/p>
筠惜也覺得坐了半日馬車,身上算的不行,就由珍珠和小荷服侍換了衣服躺下去。
楚府中,楚太夫人聽見下人回來稟報說自己最愛的孫子被楚衛靖帶走當場大發雷霆,吵鬧著要去總兵府中打死楚衛靖。
臨安學政楚元良也頗為疼愛自己這個小兒子,但他是理智之人,好說歹說勸服了母親,自己親自前往總兵府要人,卻被門房攔在大門外道:“公主殿下今日累著了,駙馬正在照顧,不見客。”
楚元良心中惱怒,卻也毫無辦法,畢竟自己這個庶弟的等級比自己高半品,還是皇帝的心腹,更何況現在還牽扯上靈犀長公主。
雖然知道靈犀長公主不舒服不過是托詞,但楚衛靖如果楚衛靖非要說是自己的小兒子沖撞了靈犀長公主的車駕秉公辦事的話,恐怕連自己都要落一個大不是。于是他只能打道回府,任憑母親如何大怒責罵都不肯再去總兵府。
楚家大夫人白氏捏著帕子哀求道:“老爺,這可怎么辦啊?深兒他身子弱,若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可怎么好?”
楚元良怒喝道:“那是他親叔叔,不過教訓他一頓,難道還能害他不成?”
白氏苦得更厲害:“什么叔叔,是仇人還差不多?當年母親差點殺了他,還逼他媳婦逃走。他現在風光回江南了,難道心中就沒有半點恨意?若是他報復到深兒身上可怎么辦?”
楚元良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我畢竟還是臨安學政,他不會這么做的?!彪m這樣說,但楚元良心中卻也是忐忑不定。
他想起當年的三弟楚晙安,雖是庶出,卻天資聰穎,不過十三就考中舉人,更被所有人當作狀元之材,那時的他心中是充滿嫉妒的。
因為庶弟被父親帶在身邊親自教導,因為庶弟娶了他們都心心念念的小表妹,因為所有人都會夸贊庶弟讓臨安楚家后繼有人。
他心中的嫉妒慢慢轉化成恨意,明明他才是嫡長子,明明他努力讀書,可在庶弟耀眼的光芒下,他什么都不是。
后來,父親突然病逝,母親誣說是庶弟下的毒。
他知道不是,卻沒為庶弟做過任何辯駁。他想嗎,如果庶弟消失了,他就會贏得一起吧。
弒父大罪將昔日臨安城最優秀的公子瞬間打入塵埃,那一刻他是松了口氣的,終于不再有人壓在他的頭上,讓自己只能活在陰影中。
但是他沒想到,十四年后庶弟仍會榮光歸來,臨安總兵,節制一省軍權,庶弟又一次超過了他,難道這就是命嗎?
聽不到丈夫的任何回答,望著丈夫越來越黑的臉色,白氏慢慢止住了哭聲。
楚元良思索良久,終是回答道:“明天你備上厚禮,帶著晉蓉去探望長公主,求她放了晉深吧,也讓晉蓉求求沈小姐。”
白氏也別無他法,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