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竹死了?楚衛靖心頭想起一道炸雷,他腦中浮現了十幾年前那個嬌小可人的身影。
韻竹是嫡母黃氏的親侄女,但卻總不肯理會嫡親的兩位表兄,只肯追在他的身后,一句句地叫著“安哥哥”。
對,那個時候他還是臨安世家的三公子楚晙安,雖是庶出,但卻文武雙全,最得父親寵愛。
嫡母從不掩飾對他的憤恨,無所不用其極只為除掉他。所以嫡母的兄長、韻竹的父親也從未想過要把女兒嫁給他,他對這些心知肚明,所以一直將愛意掩藏在心底。
誰知峰回路轉,為保他一生平安。父親竟然不知以何手段要挾皇家,讓黃家同意將韻竹嫁給自己。
他心中歡喜至極,卻又患得患失。
新婚之夜他掀起蓋頭,見她一直低著頭,以為她不喜婚事。
他的心跌至谷底,卻承諾:“若你不愿,我不會碰你。”
他等著,卻不見她動。
他的心漸漸冰冷,轉身準備出門。
可身后卻傳來她的聲音:“安哥哥。”語氣一如從前。
聽著她話語中的愛意,他心中瞬間被喜意充滿。
他將從不離身的泠水玉送給她,對她許下承諾:“結發成夫妻,恩愛不相疑。”
可他沒有做到,他疑了她。
父親生前最后一碗湯藥的確是自己親手奉上的,但那藥是她親自熬的。
父親喝完湯藥后就暴斃而亡,自己也被嫡母罩上了殺害生父的罪名,百口莫辯。
幾經生死逃出生天之時,他的心中是充滿憤怒的。
他放下自尊,茍且偷生,不為別的,只為撐著一口氣想再見到她時問問她為什么。
邊境的戰爭給了他機會,他改頭換面成為一名普通的邊兵。
十三年的時光,他從小兵升到總兵,記不清歷經過少戰爭,也記不清受過多少傷,但他都活了下來。
每一次從死人堆里爬出,他都在想,這是上天給他機會讓他問個明白。
五年前,戎族進犯,戰事慘烈。靖城守住了,總兵沈旭涵卻慘死,獨留下靈犀長公主還有一對年幼兒女。
他升任至總兵,就再也沒讓戎族進過靖城,真正實現了如他名字一樣守衛靖城的誓言。
直到現在,被皇帝召回京城,迎娶了自己摯友的妻子,靈犀長公主。
在天下人眼中,他應該都是人生的大贏家,從普通小兵一路升至總兵,還迎娶公主,成為皇帝的心腹之臣。
但在他心中,還有個最大的結沒解開,那就是韻竹的解釋。
回江南不但是皇帝的圣旨,其實也是自己的意愿,他不但想洗清當年弒父的罪名,光明正大的回楚家。最重要的是,他還想要她一個解釋,只是一個解釋。
可是這時聽到眼前這個酷似韻竹的女孩說道她的死訊,楚衛靖劇烈地疼痛起來。
這時,他才明白:他依然愛著韻竹,從未變過。
腦中雖有千般思緒閃過,但楚衛靖依舊一動不動地直視這筠惜,再無其他動作。
靈犀長公主揮手讓廳中一干侍女退下,自己走上前微搖了下楚衛靖的衣服,說道:“夫君,出什么事了?那位姑娘還一直站著呢?”
從冗雜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楚衛靖走上前撫了一下筠惜的頭發,眼中閃過痛意:“沒想到為父第一次見你,你都十三了?”語氣中帶著滿滿的心酸和失落。
聽著楚衛靖充滿愧意的話,筠惜心中一酸,眼淚奪眶而出。她撲到楚衛靖懷中,哭喊道:“爹爹……”
從腥風血雨中走出來的楚衛靖感覺到女兒小小的身軀依偎著自己,也不禁悲從中來,眼眶通紅。
“這些年你和你娘受苦了。是為父不好。”楚衛靖滿含愧意地說道。
看到這一幕,靈犀長公主也是心酸不已,只用手絹慢慢擦拭著眼淚。
沈笑妍情緒倒是比其他人都平靜些,眼見場面已經哭得一塌糊涂,只有她能上前勸了:“父親,母親,你們都別哭了。看這位妹妹神色疲憊,應是旅途勞頓。不如現將妹妹安頓下來再說別的吧。”
靈犀長公主這時也止住哭聲,說道:“還是妍妍考慮周到。夫君,先讓這位姑娘梳洗一番再說吧。”
“公主說的是。”楚衛靖對靈犀長公主點點頭,轉眼望著筠惜柔聲問道:“你叫什么?”
“筠惜,我娘給我娶得名字。”筠惜淡淡答道。
筠惜?韻惜?楚衛靖暗嘆一聲,贊嘆道:“是個好名字。”心中卻知道,其實韻竹心中還是在埋怨自己吧。
“公主,內院中事由你處理。你看將筠惜安排在何處合適。”楚衛靖問道。
就在靈犀長公主考慮之時,沈笑妍走上前說道:“父親,不如就將惜兒妹妹安頓在聽雪樓吧,和女兒住的汀蘭軒剛好相鄰。也方便女兒和妹妹相處。”
楚衛靖和靈犀長公主都點了點頭。
僅僅這幾句話,筠惜已經感覺到笑妍在將軍府中的地位不凡,雖然她并不是楚衛靖的親生女兒,但顯然無論是靈犀長公主還是楚衛靖都很在乎她的意見。
只是筠惜卻敏感地感受到這個繼姐對自己表現出的隱隱敵意。難道她是怕自己搶了她的位置。
筠惜暫時想不明白這敵意從何而來,有些無奈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等安頓下來后慢慢處理這些糾葛。
跟隨嬤嬤下去略洗漱過后,筠惜重新過來拜見了楚衛靖、靈犀長公主,又與沈笑妍相互見禮。
隨后,沈笑妍也讓府中重要仆從也進來拜見過這位二小姐,筠惜就正式成為楚衛靖的女兒,臨安將軍府的二小姐了。
這時,筠惜就知曉府中管家的人應該是自己這位庶姐沈笑妍了。
果不其然,一家人用過晚飯后。靈犀長公主推說不舒服直接獨自回房休息了。
而沈笑妍對著楚衛靖福了一福,說道:“父親想必還有事情要和妹妹說,女兒下去看著侍女們收拾妹妹住的聽雪樓。”
筠惜起身施禮道謝:“有勞姐姐了。”
沈笑妍客氣地搖了搖頭,帶著侍女們離開。廳內就只剩下楚衛靖和筠惜兩人。
兩人一直沉默著,或許都不知該開口說些什么。
突然,楚衛靖開口對筠惜說道:“惜兒,隨我出去走走吧。”
“好。”筠惜應下后,就跟著楚衛靖出門在院中慢慢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