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白氏慌里慌張地出了房門，靈犀長公主嘆了口氣說道：“都說南楚北沈，如今看來這楚家也不過如此，寶樹黃葉，長此以往，恐怕這樹心都得從根上爛了。”語氣中失望著帶著一絲不屑。

笑妍明白母親心中的失望和不屑從何而來，她失望是因為笑妍的養父心中一直都念著的楚家居然是這個樣子，她不屑則是因為笑妍的生父就是出身南楚北沈中的沈家。

雖然笑妍心中也同意母親的看法，但她擔心母親的話會讓筠惜擔心，便微微向母親搖了搖頭，眼睛略略瞟了下筠惜的方向。

其實此刻筠惜并沒有在意靈犀長公主的話，因為她全部的思緒都在回想著剛才白氏見她如見鬼一樣的表情。

筠惜心中隱隱猜測，難道白氏見過自己，不，她應該是見過自己的母親吧。還有白氏那驚恐的表情，仿佛不僅僅是看到神似母親的她，更如同見到一個從地獄回來的鬼一般。

難道她知道自己的母親當年必死無疑？！筠惜心中一驚，猛地站了起來。她突然想起自己從祖母口中聽到的關于楚家的事情，隱隱猜出母親當然定是九死一生才能逃出楚家莊子，平安生下自己。

可楚家老夫人為什么非要置母親于死地呢，就算那位老夫人并不喜歡自己的生父楚衛靖，可是自己的生母黃氏卻是她的嫡親侄女啊。會不會當初想讓生母黃氏死的人不是老夫人而是其他人呢？

“筠惜……筠惜……”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筠惜從沉雜的思緒中回過神來，這才發現靈犀長公主和笑妍都站起來擔心地看著自己。

見筠惜這才醒過神兒來，靈犀長公主忙將她摟進自己懷中，連聲吩咐道：“快，快去請成大夫過來看看小姐。”

筠惜微微有些不適應，想掙脫卻又停下了，反手環住靈犀長公主，輕聲道：“母親，我沒事兒，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不容請大夫。”

靈犀長公主放開筠惜，仔細端詳著她的臉色，柔聲問道：“真沒事兒？”臉上擔憂之色溢于言表。

筠惜心下感動，雖然心如亂麻，面上卻露出小女兒撒嬌的表情，笑道：“母親，您看我是真沒事兒。您別擔心了，小心自己身體。”

笑妍也上前扶著長公主坐下，轉移話題道：“娘，這個時辰該處理家事了，我去議事廳那兒。讓妹妹跟您聊聊天兒，楚家再來人您還見嗎？”

靈犀長公主擺了擺手，說道：“都擋了吧，既然總兵府沒人，讓他們去軍營問你們爹要去。你們姐妹倆一起去議事廳吧，我有姜嬤嬤他們陪著就行了。”

筠惜與笑妍齊齊點頭，行過禮后就出去了。

“妹妹是在想黃夫人嗎？”剛出正房門，笑妍就盯著筠惜問道，語氣輕輕淡淡仿佛不含任何感情。

筠惜沒有直接回答笑妍，反而問道：“爹跟你和公主說過多少他和我娘的事情啊？”

笑妍轉身望向后面，她身邊的楊嬤嬤乖覺地帶著丫頭婆子們慢慢退遠。

笑妍攜著筠惜的手，慢慢往前面議事廳走著，聲音如潺潺流水般緩緩說道：

“我爹出身燕京沈家，沈家本是書香世家，可我爹卻是個另類，棄文習武，尚了公主還不死心，到底還是隱姓埋名到靖城從了軍，在那兒爹爹認識了楚叔，后來還成了生死之交。兩人并肩作戰，靠著軍功官職越來越高，我爹的出身也就暴露了。皇上任命我爹為靖城總兵，封了楚叔為游擊將軍，母親、我還有弟弟就一起去了靖城。”

笑妍說著，臉上慢慢露出幸福的笑容，接著說道：

“靖城雖然比不上臨安秀麗，但別有一番風景。那兒的日子雖然過得提心吊膽但卻很快樂，一有時間爹爹和楚叔就會帶我和弟弟出去玩兒。楚叔最喜歡我和弟弟，無論怎么沒大沒小他都不會生氣，連爹和娘都說他太慣著我們。娘曾問過楚叔為何不成親要個自己的孩子，可一提這話楚叔的臉就黑了，好幾天一言不發，次數多了也就沒人敢提了。”

接著，她話音一轉，話語中滿是掩飾不住的悲痛與恨意：

“可是好景不長，戎族大舉進犯，雙方戰事膠著，戎族之人派兵入府行刺。雖有楚叔和護衛們拼死保著，可爹爹還是受了輕傷，更沒想到戎族那群卑鄙之人竟然在刀上涂了了毒藥，爹爹勉強交代了后事，就中毒去世。”笑妍停下了述說，掏出手帕掩住充滿淚珠的眼睛。

“那后來呢？”筠惜忍不住問道。

笑妍拿開帕子，雙眼已是通紅，繼續說道：“楚叔臨危受命，帶著其他軍隊拼死抗住了戎族的圍城，等到了援軍。娘帶著我和弟弟扶棺回京，楚叔接任靖城總兵一直在邊境守到現在，直到慕容皇朝和戎族停戰和談才回燕京。”

“那我爹和公主……？”筠惜欲言又止地問道。

笑妍了然一笑，說道：“你是問楚叔為什么娶了我娘對嗎？”

筠惜點了點頭，好奇又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頭。

笑妍倒是坦然，毫不避諱地說道：“這是舅舅下的圣旨，為了照顧我娘也為了平衡朝野勢力。娘拿著之意去了楚叔，那個時候我去偷偷聽了，楚叔就把十幾年前他和黃夫人的事情都告訴了我娘。”

“據楚叔說，他和黃夫人感情很好。但當時楚老太爺病重時，喝的最后一碗藥是黃夫人送過去他親手喂給老太爺的，可老太爺喝完后就突然暴斃。楚老太君抓住這個好機會自然不會放過他，楚叔百口莫辯，只能匆忙逃走……”

筠惜喃喃地道：“匆忙到完全顧不上我娘嗎？”

笑妍拍了拍筠惜的手，說道：“其實這些我也只聽了些零碎邊角，你如果想知道當年之事，估計得趁楚叔回來親自問他了。”

筠惜深吸了口氣又慢慢吐出來，仿佛在告誡自己不再糾結于這些往事，跟著笑妍進了議事廳。

議事廳院中已經站了一群等著回事兒婆子，見筠惜與笑妍走進來都起身行禮。

兩人揮手免禮走進亭中在主座左右坐下，小丫頭進來奉茶。笑妍端起來喝了一口，對著楊嬤嬤點了點頭，楊嬤嬤行禮出去吩咐外面候著的婆子一個個進來回事。

筠惜端著茶碗有一口每一口地抿著細細觀看笑妍處理家事。

行事果斷，寬嚴相濟，這段位估計比王熙鳳還高了點兒，不禁暗暗點頭，不愧是本土高門閨女，這范兒估計自己是一輩子都學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