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的幾天里,楚衛靖依舊是早出晚歸,府中也因為他和筠惜、笑妍的深談陷入一種詭異的平靜中。
筠惜腦中靜靜回想起楚衛靖回來的那天早上。
那天早上卯時剛過,筠惜便被珍珠從被窩中硬拉了出來。她掙扎著,迷迷糊糊地嘟囔道:“珍珠,非要起這么早嗎?”
珍珠手上動作不停,疾聲回道:“是將軍命人過來叫你去書房見他。”說著,接過小荷遞過來的熱毛巾敷在了筠惜臉上。
筠惜只覺得臉上一熱,睡意消散不少,問道:“這么早,可問了是什么事?”
珍珠搖了搖頭,“問過了,可將軍身邊的人口風都緊,什么都沒說,只讓小姐快點兒過去。”
筠惜在珍珠和小荷的服侍下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而后帶著兩位丫頭走出聽雪樓,卻在岔路口碰上了同樣是匆匆而來的笑妍。兩人相互施禮后向書房走去。
書房外面,除了平日里看守書房的小廝,秦管家竟然也在此處。
見兩位小姐走近,秦管家趕緊上前行禮,“兩位小姐來了,將軍在里面等著了呢。”又湊近二人低聲說道:“將軍一夜未眠,還請兩位小姐快點進去。”
筠惜心中一驚,轉眼望向笑妍,發現她也面露驚疑。她正要開口細問,就聽一道滄桑嘶啞的聲音從書房內傳來,“進來吧。”
兩人不敢耽擱,前后腳快步走進書房。
筠惜抬眼望向書案后面,楚衛靖身著戎裝站在那里,低頭奮筆疾書。
筠惜二人福身行禮請安。楚衛靖卻未抬頭,只吩咐道:“你們兩個走近的,看看我寫的字。”
筠惜、笑妍一左一右走近書案,只見父親一筆一劃書寫的是五個字“家和萬事興”,書案后面的地上也堆了不少的條幅,筠惜墩身撿起一幅攤開來看,不出所料,同樣是“家和萬事興”。
筠惜心中一驚,父親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他察覺到了什么?
寫完最后一筆,楚衛靖扔下筆,抬眼望著站在面前的兩個女兒,問道:“這幾個字認識嗎?”
筠惜和笑妍都點了點頭。
“知道什么意思嗎?”楚衛靖雙目似箭望向筠惜和笑妍,只盯得這二人不敢和他對視,偏過頭去。
筠惜只覺得這如利箭般的目光中有著說不出的悲痛和凄涼,她不敢再望,慢慢低下了頭。
楚衛靖低嘆了口氣,放柔了聲音,說道:
“妍兒,你雖不是我親生,可卻是楚叔看著長大的,小時候你是最活潑黏人的。可楚叔無能,對不起你和你娘,害你爹被戎族殺死,你一夜間長大起來,卻再沒有從前跟楚叔撒過嬌。但妍兒,無論任何時候,在楚叔心中,你都是我的親生女兒。”
“還有惜兒,雖然是我的親生女兒,可我卻從未盡過一天做父親的責任。直到現在你找上門,我才知道我居然還有一個女兒。當年你祖父暴斃之事,雖說當時我心中驚懼之下懷疑你娘,但這些年的時間已足夠我冷靜下來,確定此事絕不可能是你娘所為。我卻沒能護住你娘,害她慘死。”
聽到這里,笑妍用手帕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筠惜的眼淚也抑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只聽楚衛靖的聲音繼續傳來,漸漸低沉嚴肅:“無論是笑妍父親之死還是筠惜母親之死,我楚衛靖都不會善罷甘休。”
接著,楚衛靖嘆了口氣道:“但現在時機不夠。我任職臨安,意義重大。你母親身為公主,身份本就惹眼,況且旁邊還有楚家虎視眈眈,若你二人不能和諧相處,我派人將你們送回燕京安置。”
笑妍和筠惜跪下認錯,都道不會再這樣。
這時,門外聲音傳來,“將軍,時辰到了。”
楚衛靖拿起佩劍起身向房門走去,到門口又停下道:“別跪著了,地上涼,回去再睡一覺吧。我說過的話你們好好想想。今天的事別讓公主知曉。”說完,大步走出了房門。
屋內筠惜站起身,見笑妍依舊毫無知覺地跪著,猶豫了一下到底遞只手過去想扶笑妍。
笑妍拂開筠惜的手徑直站起身,不理筠惜。
筠惜只覺得自己好心都當了驢肝肺,便也不再有其他動作,轉身想走。
“站住!”笑妍厲聲喝道,“在長輩,我會和你好好相處的。但你既然不喜歡我,私下里也不必做樣子了。”
筠惜怒極反笑,“明明是你不喜歡我吧。我知道你是公主之女,郡主之尊,自然看不上我是這山野村姑。可我回來,只是為了繼承我娘遺志,認回父親。并沒想過要和你成為什么好姐妹。”
笑妍譏笑說道:“你這樣想,最好不過。我只希望你任何時候都能記得,這還是你的家。”
筠惜心中的怒意一股股涌上來,卻也不想再吵,只說道:“不用你提醒!”說完,轉身出門。
門外,丫鬟們都遠遠地候著,見筠惜出來。珍珠和小荷走上前來,給筠惜披上披風。
筠惜望著珍珠道:“小荷的規矩也出不多了。你回大小姐那兒吧。”說完,也不管她們什么反應,扶著小荷離開,路上卻忍不住落下淚來。
“小姐,怎么了?”小荷肅著臉小心翼翼地問道。
筠惜搖了搖頭,雖說決定認回父親前她心中曾有一絲抵觸,但更多的卻是隱隱的期盼,期盼能和自己的生父和協商相處,期望能有個幸福完整的家庭。但這個愿望卻被笑妍無情地打破了,對她來說,自己就是這總兵府的麻煩吧,攪亂了她的生活。
書房里笑妍也走出來,剛好看到筠惜離開的背影,轉眼望向站立不安的珍珠,笑妍輕聲道:“珍珠跟我回去吧。聽雪樓那兒不用管了。”珍珠如蒙大赦,趕緊跟上。
回到聽雪樓,筠惜卻沒了繼續休息的興致,只一聲不吭地站在窗前對著小荷道:“小荷,我想回靜遠山莊了。”
這天下午,筠惜在聽雪樓中靜靜繡著花樣,只聽小荷上前稟報道:“奇珍閣的人過來送小姐幾天前定制的首飾了。”
筠惜起身帶著小荷走到一層,發現偏廳中候著的正是奇珍閣的老板金鑲玉。
金鑲玉見筠惜下樓,便趕緊福身行禮道:“妾身見過小姐。”
筠惜客氣地道:“金老板不必多禮,起來吧!小荷,奉茶。”
金鑲玉也未坐下,直接從身后丫頭手中接過盒子親自遞到筠惜面前打開道:“這是幾天前小姐看中的幾套首飾,小姐看看可合意?”
筠惜就著金鑲玉的手細看,口中驚訝說道:“奇珍閣好快的速度!其他的也都好了嗎?”
金鑲玉笑容滿面地道:“小姐挑的銀飾樣式簡單,所以制作耗時不長。只是長公主和大小姐訂的首飾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行。”
筠惜低頭細看首飾,再未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