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心底很久的話說出口，筠惜雙眼一動不動地直視著青和公主，妄圖從她的神色中看出什么端倪。
但青和公主是誰？能從三十年前兩國爭斗的復雜局勢中掙脫出來，平安無恙的活到現在，她的心機智謀絕非平常。
就是此刻，筠惜也從她一如既往的神色中看不出任何異常。
哎，看來自己要學習的還很多呢。
筠惜嘆氣著想。
望著眼中掩飾不住探究和好奇的筠惜，青和公主長長地嘆了口氣，終究忍不住放松了神情。
“你這孩子，和灝哥兒真是一個個性，什么事情都好追問到底。”
筠惜展顏一笑，語氣中帶著些許討好地道：“祖母明察秋毫，惜兒佩服得五體投地。”
青和公主伸出保養得當的手指戳了戳筠惜的額頭，嗔怪道：“說罷，今兒個來到底想知道什么？”
“祖母肯說？”筠惜強忍住好奇，追問道。
她必須要到青和公主的一個承諾，否則很可能她會緘口不言，畢竟這件事……
“行了，你這個鬼精靈。”青和公主無奈地承諾：“今天只管問，要是我不說，你還是要從別的地方知道，說不定還弄得人盡皆知。”
筠惜正了正神色，沒有拐彎抹角地直接問道：“我爹爹到底是誰的兒子？”
原本臉上帶著笑意的青和公主臉上的笑容一瞬間消失無蹤，雙眼直視筠惜，眼底隱現噴涌而出的憤怒和質問。
筠惜忍不住抖了抖，不愧是生為公主、嫁為皇后的女人，氣勢釋放出來誰也擋不住。
不過筠惜心中并無太多害怕，因為她篤定青和公主不會傷害自己，所以也就肆無忌憚。
心中細細地整理了下語言，筠惜開口將自己的揣測緩緩道來。
“當年，北朝慕容氏青和公主嫁給南朝劉氏皇帝劉文緒的第二年，北朝太子慕容惇率領大軍滅了南朝。大軍攻進臨安前夜，末帝將后宮嬪妃、皇子、公主還有宗室困于皇宮，下令焚燒皇宮，他自己也自殺而亡。皇宮大亂，當時身為帝師的楚人杰率人熄滅火災，鎮住臨安局勢。第二天，楚人杰帶領文武百官向慕容惇投降，南朝滅，慕容氏統一天下。”
隨著筠惜的敘述，青和公主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整個人陷入一種奇怪的思考中，像是重新回到了那段讓他左右為難的時光。
一方是她的父母親人，一方是她的夫君愛人，當這兩方人變成不死不休的仇人時，她真的不知該如何選擇，或許選擇從未來到這個世上才會輕松些。
筠惜心酸地望著青和公主變幻不停的臉色。若是可以，她真不不愿意這樣解開青和公主塵封已久的傷疤。
但為了父親，為了靈犀長公主，為了她和慕容灝，她只能選擇追問到底。
“太子接受投降，未動一刀一槍進入臨安城。但在他向楚人杰詢問南朝皇室其余人的下落時，卻被告知都死在那場大火中了。太子嘆息不已，為安定民心，便給那些劉氏人辦了隆重的厚禮。”
“慕容氏將南北朝就此統一，民間漸漸傳出謠言，青和公主也死在了末帝最后的瘋狂中，世人皆嘆息不已。”
“世人皆以為那場大火是劉文緒失心瘋所致，其實卻是他精心策劃的計策。就在他集中所有人到大殿時，卻少了兩個人。那就是兩位小皇子。”
“南朝沒忘第二年，臨安楚家連妾都沒納一位的楚人杰卻突然多出了一個外室子，還逼著夫人充作嫡子養大；燕京中已經升任刑部尚書的赫連慶收了妻子江氏同族的一位孩子做養子，就是赫連康。”
“雖然這兩件事看起來并不顯眼，但誰都沒想到給慕容灝解毒的南朝圣物卻成了解開這層塵封往事的鑰匙。”
筠惜說道這里，抬頭望著青和公主，將隱藏最深的真相說了出來。
“泠水玉由父親送給我親生母親，最后由作為宿主的我解開封印；焱赤環應該是留在赫連康手上，現在應該已經被慕容灝從赫連曜拿過來了。”
最后一點是筠惜的猜測，雖然過程并不正確，但結果確實是如此。
“你猜的沒錯。”青和公主沉聲道：“文緒是個非常聰明的人，也是個非常好的皇帝。可惜南朝積弱多年，留給他的時間太少了。他原本以為娶了我，會多些時間讓南朝恢復實力。可惜他不知道無論是先帝還是現在的皇帝，他們等得就是這個機會，等著將南朝一舉覆滅。”
溫和平淡的語調中滲透著絲絲清冷，仿佛要冷到筠惜的骨子里。
青和公主接著道：“他們怎么可能顧念我，能留我一命就是恩典。文緒心智堅定，怎么可能瘋狂，他只是接著這個理由將兩位皇子成功運出皇宮而已。”
“那楚人杰投降也是先皇定下的計策了。”筠惜疑問道。
青和公主沉著臉點了點頭。
至此，筠惜總算想通了楚人杰投降的怪異之處。她心中也不禁深深佩服起那位從未謀面的親生祖父，即使在南朝將滅的情形下，他也是步步為營，為劉氏保留了兩股寶貴的血脈，同時還留了楚家這個堅實的中堅力量。
筠惜不禁想到，若是上天肯給南朝多一點時間，或許劉文緒真的有同慕容惇一爭天下的把握。
這可惜，天意不佑南朝。
可是事情過去這么多年，即便筠惜承認自己身體里的南朝血脈，卻也沒有為南朝鳴不平的打算。
王朝興衰更替，從來都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更何況慕容惇治理下的皇朝日漸繁盛，百姓安居樂業，近年來更無大災發生，北方戎族也不敢再越境犯邊。
所以，除了還念著南朝的頑固分子，或者有什么別的心思的有機人士，普通老百姓有幾個肯放棄現在安穩的生活投入反叛大軍中。
更何況自楚衛靖來臨安后，江南局勢可謂全盤被掌握在手，別的南朝勢力根本翻不出什么花樣。
就是因為想到這些，筠惜更加擔心父親的安全，若是那些人打著南朝的旗號揭開父親的身世，利用他達到目的。
那父親又將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