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中突然是點了燈,許是因為只點了一盞燈,房間依舊是昏昏暗暗的。
紫色長袍的男子抱起床上睡得正香的嬰兒,遞給一旁哭啼不止的婦人,安慰著“夫人,如今為夫不能保護你了,你帶著卿兒快走?!?/p>
婦人聞言,哭的更加的厲害,她是他的妻,如今,大難來了,他卻是要她先走,她做不到,可是瞥眼看了一眼懷中睡得正香的嬰兒,眼中閃過一抹心疼,隨即是被堅韌給代替了“我既然嫁給了你,樂則同樂,憂則同憂,哪有丟下你獨自逃命的緣故?!?/p>
聞言,墨崚也是流下了淚水,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愛慕了一生的女子,心里悔恨的不得了,他為何不能聽她的忠告,收斂自身,不然,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啊。
“夫人,我們都死了,卿兒怎么辦?”
卿兒——
聽到那個名字,慕容婉明顯的一個顫動,她死了,懷中的幼女怎么辦,誰來撫養(yǎng)她長大成人,她還這么小。
“夫人,你帶卿兒從后門走,然后離開京都,這輩子.都不要回來了?!?/p>
“夫君..”
慕容婉似乎想說什么,就是聽見門外隱約傳來刀劍碰撞在一起的聲音,咬緊牙關,最后望了一眼男子,解下腰間的同心鎖“夫君,同在”
說完,就是抱著懷中的嬰兒,跑出了房門,她也想過回頭,可是,她怕她一回頭,就舍不得走,她怕害得自己的女兒送命,果真,人都是自私的。
墨崚一直目送著她們離去,才是輕吐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p>
他一生聰明,為何就不明白,君王身邊,豈容威望比他高的臣子在。
刀劍聲,腳步聲越發(fā)的接近,墨崚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紫色長袍,才是走了出去,看著為首的男子,臉上揚起了笑容“高統(tǒng)領,好久不見?!?/p>
高振聞言,竟是直直的跪下了,喚了一句“先生”。三年前,是眼前這個男子看中落魄的他,保舉他進宮當了一個侍衛(wèi),如今,他憑著自己的本事爬到了統(tǒng)領這個位置,沒想到,第一個要捉拿的便是對他有恩的丞相。
墨崚臉色一變,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男子,冷聲道“當初本相憐憫一條狗,沒想到如今狗卻來咬人了?!?/p>
高振也不笨,站起了身子,他知道,墨崚這是在保他,這里這么多侍衛(wèi),若是有人走漏了風聲,讓皇上知道,他同墨崚有來往,定會要了他的命,他沒想到,這個時候,墨崚還會替他著想。
“拿下”兩個字,他似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說出來,他是個粗人,不懂朝廷的事,可是他知道,墨崚不會是謀反的判賊,不會是!
墨崚看著逐漸靠近的侍衛(wèi),并不反抗,任由這長槍指向著自己,心中掛念的只是慕容婉她們這時候可有跑遠。
皇宮內苑,一男子倚在黃金打造的龍椅上,任由身邊的婢女替他捶腿捏肩,輕瞟了一眼下跪的公公,薄唇輕啟,吐出兩個字“秋斬”
“秋斬”兩個字,便是宣示了無數(shù)人命的終結。
好不容易跑出城外的慕容婉已經是累的氣喘吁吁,借著月光,看著懷中依舊熟睡的嬰兒,苦笑一番。
嬰兒就是好,就算經歷了再大的事,也可以睡得如此香。
抱著嬰兒朝東南方向跪下了,剛剛才止住的眼淚又是流了下來。
“夫君——”
這一聲,喊的極為痛徹,驚起了林中的棲鳥。
“夫君——”
這一聲,喊的極為哀傷,聽的人直想落淚。
張開嘴,似乎還想喊,就聽見頭頂傳來男子清冷的聲音“都說丞相夫人冰雪聰明,本尊怎么覺得笨的可愛。”
慕容婉似乎沒想到這里會有人,畢竟是一個女子,心中自然是有些許害怕,一個激靈之后便是坐在了地上,此時她的雙手一直緊緊的抱著懷中的嬰兒,這是她唯一的血脈,就算是死,她也要抱住墨家的血脈。
上清月笑著從樹上跳下來,看著女子,視線是落到了她懷中的襁褓上,頭靠在樹干上,一副安然自得的樣子。
他不過是閑的無事,出來透透氣。沒想到竟是碰見丞相府那血腥的一幕,不由的嘖嘖兩聲,才是一臉挑笑的看著慕容婉道“墨夫人,你方才那樣大吼大叫,就不怕引來官兵么?”
慕容婉只是緊緊的抱著懷中的嬰兒,并不說話。
“看墨夫人這樣子,怕也是沒有去處,不如到寒舍去居住?!鄙锨逶抡f完就是長舒了一口氣,他這是怎么了,今夜怎么是多管起閑事來了。
慕容婉本是想開口拒絕,才是想起自己懷中的幼女不過滿月,經不得餓,且看這個男子并沒有害人的意思,抱著嬰兒,盈盈的福了身子“如此來,便叨擾公子了。”
上清月依舊是淡淡的笑著,卻不知,他今日救下的那襁褓嬰兒。會給他的人生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月宮,傳說中最神秘的江湖組織,慕容婉只是聽人說過,今日一見,倒真的是覺得不可思議,難怪官府找不到他們,原來,他們的宮殿并非在平地或者山林,而是將山脈打通了,建在山里的。
慕容婉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皆是以面紗蒙面,根本看不清面孔,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氣,又是看著院子里的裝飾,更是覺得豪華無比。
如此的大手筆,怕是連皇宮都不及。
這里的地板皆是用的光滑的青石板,而走廊上也是每隔一步鑲著一顆夜明珠,這樣,即美觀,又是可以照亮。
再走進就是無數(shù)整齊排列的房間,好不壯觀。
“墨夫人,以后你就暫住在這里可好?!?/p>
此時的上清月一身的白袍,一手拖著下巴,一手握著一琉璃酒盞,笑的好不媚人。
慕容婉聞言,突然是朝著上清月跪下了,不舍的看了一眼懷中的嬰兒,咬牙道“賤妾想求公子一件事?!闭f完,眼淚又是流了下來,用臉蹭了蹭懷中嬰兒的臉,才是繼續(xù)道“賤妾想求公子護幼女一命?!?/p>
上清月依舊是邪魅的笑著,轉動著手中的酒盞“墨夫人這是要回去送死?!?/p>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他是賤妾的夫?!?/p>
“那你怎么肯定我會幫你,你就不怕我將她喂了野獸?!?/p>
慕容婉抬頭,復雜的看著男子,心里升起一股清涼,也從地上站了起來道“多謝公子相救,賤妾不打擾了。”
他既然不愿意收留,便罷了吧,也許這就是命啊。
抬腳走了幾步,身后才是響起了上清月的聲音“她叫什么名字?”
慕容婉錯愕的轉身,看著已經站起身子的男子,輕聲道了一句“流卿,不過這名字怕是不好,就叫清淺吧?!?/p>
“清淺?”上清月挑笑一聲,才是繼續(xù)道“定不負墨夫人所托,有生之年,護她清淺?!?/p>
慕容婉臉上飛揚死了笑容。再次朝著上清月跪了下來,滿是感激“多謝公子。”
“她長大后,可要告訴她身世?”
看了一眼懷中的人,慕容婉才是戚戚道“父母希望的只是孩兒一生快樂,就不要告訴她身世吧”
上清月聞言,滿臉的震驚,記憶中,似乎也有一個婦人將他推給了另外一個男子,道“不要讓他知道身世,他快樂就好!”
清清飲了一口酒,才是將那模糊的映像驅逐出腦海,附身包過慕容婉懷中的嬰孩,承諾著:
“只要月宮在一天,就必定保清淺安樂。”
上清月絕不會知道,今日這一諾,給他帶來的是不可想象的財富。
他也不會知道,他一念之仁留下的小女孩,會成為那個讓他第一個牽掛的女子。
慕容婉得到了承諾,便朝上清月狠狠的磕了幾個頭,就是好不留情的轉身出了房門。
她如今是要去找她的夫,她的天了。
上清月目送著慕容婉,一直到她在手下人的領導下消失在了轉角處,才是看著懷中粉雕玉琢的嬰兒,不由得臉上多了一抹柔情,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可惜啊,還這么小,就是失去了雙親家人。
“清淺?我看你這姓也不能用了,以后你就姓莫吧,莫清淺就是你的名?!?/p>
但愿他,真的可以護她清淺吧。
三日后的帝都菜市口,擠滿了百姓,不過,哪些百姓卻不是來站著看熱鬧的,而是個個身著白色麻衣,就這么跪在地上,看著深愛他們的丞相一家,人頭落地,哭出了聲。
人群中,卻是有兩個身強力壯的男子拉著一女子的手腕,一個女子用手捂著她的嘴,不讓她沖出人群。
“墨夫人,你這樣出去不過是白白葬送一條命,還不去留著命替墨相收尸。”女子低聲勸著,而原本是掙扎不斷地人聽到這句話,終于是不再掙扎了,只是狠狠的看著臺上的監(jiān)斬官,眼里是止不住的憤怒,那個男子,曾是她丈夫的學生,如今啊,卻是下令斬了她的丈夫,連同她母家也是沒有放過。
監(jiān)斬官看著地上身首異處的數(shù)條尸體,厭惡的皺了皺眉頭,隨即下令“都扔到亂葬崗去。”
這話剛是一落地,原本跪在地上的百姓都是逐漸站起了身子,靠近斷頭臺的人更是爬到了斷頭臺上,死死的圍著那些尸體,不讓那些官兵上前。
“你們這是干什么?”那監(jiān)斬官見此,眼睛里滿是憤怒,手也是握的緊緊的。
百姓左右相視一眼,也不說話,只是越來越多的人涌向了斷頭臺四周,死死的圍著那方被血染透了的土地,突然,從中走出一個輕壯的男子,沖著監(jiān)斬官便是道“我們來替墨相收尸?!?/p>
無數(shù)的百姓見有人先開口了,也是跟著附和“對,我們來幫墨相收尸”
其聲之大,可以穿出百里。
監(jiān)斬官聞言,用手擦去了額上的汗?jié)n,一臉的為難,圣上的意思是扔亂葬崗,可是,這眾怒難犯啊,求救的看向一旁握刀的高振,誰知后者壓根沒搭理他,只有咬牙道“準了。”
而此時的皇宮,楚昊天聽著心腹匯報菜市口的事,一巴掌拍到了桌上。
果然,殺了他是最好的選擇,不然,這天下人心中真的只有墨崚一人了。
而下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侍衛(wèi),心里也是再替墨崚抱不平,可是,他只是皇上養(yǎng)的一條狗,又怎敢罔議。
菜市口,青年壯男將尸體抬向一邊,而跪在地上的老者靜靜地看著棺材鋪的掌柜指揮這手下人縫合尸體,臉上渾濁的淚水就沒有干過。
慕容婉也是這么跪在人群,趁著身邊人不擦,將手中緊握的粉末喂到了嘴里,一臉幸福的笑容。
生即為你妻,樂則同樂,憂則同憂,生同衾,死同穴。
而監(jiān)斬官卻是一臉汗水的看著那些尸體。
明明是一百零八人,為何會少了兩人。
遠處的房梁上,一身白袍的上清月抱著一臉天真的莫清淺,看著人群中的慕容婉倒在地上,嘆了一口氣。
側首看著莫清淺,看著她一臉的笑容,又是嘆了一口氣。
小孩子就是好,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笑。
清淺,以后月叔叔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