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若夢樓的時候,千色嚇了一跳。門口堵著一個虎背熊腰的背影,正在往里面張望,重點是這虎背熊腰穿著一件鵝黃的裙子,頭上挽著個圓潤的發髻,正探頭探腦的從門口往里張望。
千色忍不住拍拍她寬闊的肩膀:“我說姑……你找誰?”這姑娘一回頭,千色那句姑娘差點叫成姑姑。
這姑娘層層疊疊的雙下巴,壯碩有力的身材,寬闊的胸膛和臂膀,整個人有千色兩個大,千色有些發呆的看著她。那姑娘也發呆的看著千色,半天才喃喃道:“我聽說若夢樓能幫人實現愿望,是真的嗎?”
千色痛快的搖了搖頭:“幫人實現愿望的那是神仙,我這里不行?!?/p>
那姑娘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頓了頓又問:“額……我是說,我聽說有人拿的出老板娘看的上的東西,老板娘能幫人獲得愛情?!?/p>
千色打量了她一下,這姑娘不僅僅是身材魁梧壯碩,重重疊疊的下巴也罷,問題是她的衣衫配飾都很普通很尋常,不像是能在若夢樓消費的人。
不是千色嫌貧愛富,可自己已經定下的規矩卻不能自己隨意破壞,于是她打了個吭:“是有這么一說,可……姑娘你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嗎?”
那健碩的姑娘從隨身的小布包中摸出一把潔白如雪的扇子:“你看看這個行嗎?”
千色隨手接過那扇子,仔細看看差點驚呆了,這是一把象牙所制的折扇,把象牙劈成一片片的,然后在象牙的扇骨上精心鏤空雕刻出八仙過海的圖案,表情衣飾無一不是精妙到極致,人物表情栩栩如生,衣衫仿佛被海風吹起在空中翻滾。這樣精妙的牙雕,自然不是老百姓可以擁有的。
千色收斂了吃驚的神色問:“不知姑娘如何稱呼?這象牙折扇又是哪里來的?”
那胖姑娘搓著衣角道:“我叫曲柔,這扇子是我爹親手做的……”
千色推開大門:“進來說吧,我就是這若夢樓的老板娘,我叫千色?!?/p>
進了屋,千色看到阮輕云還在撅著屁股擦地板,千色略微有些不滿,這都快中午,阮輕云怎么連個地板還沒擦完。千色沒說話,帶著曲柔去了委托人專用的浮生廳坐了下來,然后招呼阮輕云:“輕云,快去,燒點水沏壺玫瑰茶來!”
阮輕云一聽千色叫她,慌里慌張往起一站,不小心踢翻了腳下的水桶,擦地的污水頓時間流了一地。阮輕云也顧不上收拾了,連忙一路小跑到后院去燒水了。
到了后院廚房,阮輕云有些不知所措,她甚至不知道哪個壺可以用來燒開水。恰好買菜歸來的阿蒲進來了,見阮輕云杵在哪里發呆,就冷冷的問道:“干什么呢?”
阮輕云低聲問:“哪個壺可以燒開水?”
阿蒲轉身從一個小爐子上提起一個一直燒著的小銅壺:“這是專門用來沏茶的開水,就一直這么煨著的。沒水了就添些進去,千色姐要茶你就沏了給送上去?!?/p>
阮輕云呆呆的回答:“哦?!比缓罂粗⑵寻衙倒宀璺胚M一個潔白如玉的茶壺中,順便拿了四個配套的茶杯。
阮輕云提起開水,愣頭愣腦的就把開水倒進了茶壺中,阿蒲大聲道:“哎呀,你這個人!要先洗茶,洗茶你知道嗎?杯子也要拿開水燙一遍?!?/p>
阮輕云有些手足無措的看著阿蒲對她大翻白眼,然后把那一壺的玫瑰花茶都倒掉了,然后親自演示了一遍怎么泡玫瑰花茶,泡好后在玫瑰花茶中還丟進去兩塊冰糖:“好了,千色姐喜歡有些淡淡甜味的玫瑰花茶。你快送上去吧!”
阮輕云哦了一聲,端起茶水送了上去。進去時正聽到千色驚訝道:“原來曲老先生是這般厲害的工匠?!鼻崧詭械狞c了點頭。阮輕云送來玫瑰花茶后退了出去,千色親手為曲柔斟茶:“曲姑娘,我喜歡的玫瑰花茶,請你也嘗嘗?!?/p>
玫瑰花茶散發著迷人的芬芳,曲柔在緩慢的說著自己的心事。原來曲柔的父親原來是宮廷造辦處的御用匠人,專門雕刻象牙的一位高級工匠。平日里所制之物都是要送入皇宮內院,供皇上妃子們把玩的。這把扇子卻是朝中一位高官私下里找他制作的,這高官有個相好多年的女人,他想送對方一件彌足珍貴的禮物??蛇@樣的禮物又不便讓家人知道,也沒有特意和相好的情人說明,只想給她個驚喜。
曲柔的父親本來是不允許接受除宮廷以外的訂單的,但是這高官聽說他手藝超群,出了不菲的價格,讓他私下里做出來,絕對不走漏風聲,限期一年時間。曲柔的父親左想右想就答應了,一年之間每日晚上回家才敢點著蠟燭偷偷雕刻。如此一年過去了,眼看著象牙折扇就要完工,卻不料那高官犯了事兒,竟然幾日之內就下了大牢,連帶著家人被抄家流放,一時間京城內轟轟烈烈無人不知。
曲柔的父親也傻了眼,這高昂的工錢才付了三分之一,可是現在這東西完工了也沒人要了。這扇子在手中又不好隨便出手,曲柔的爹爹沒辦法,只好把這折扇偷偷自己收藏了起來。
又過了匆匆數年,曲柔的父親由于操勞過度,終于一病不起,眼看就要撒手人寰之際,終于對自己的妻兒說出了這把扇子。他感慨自己辛苦一世,卻也始終沒有什么錢,以后妻兒這孤兒寡母的,討日子必定艱難。已經過去這么久了,這扇子大概拿出去賣也不要緊了。
曲柔和母親在父親去世之后,在父親生前的徒兒幫助下開了間小小的雜貨鋪子,每日做點生意為生,倒也生計不愁。曲柔和母親也斷絕了要賣出這扇子的念頭,把它收藏了起來,畢竟這也是父親留下最珍貴的遺物。
又過了兩年,曲柔的母親也病逝了,全家只剩下了曲柔一個人。曲柔已經到了婚配年齡,可自己一來形象太過于不佳,二來無父無母,自然很難尋得良配。曲柔壯如男人,心中難免有些自卑,沒人幫她張羅婚事,她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放寬心思經營著自己的小店,過著快樂的小日子。
終于有一天,曲柔遇到了那個讓她心驚動魄魂牽夢繞一見鐘情的男人。曲柔的雜貨鋪對面搬來一個畫師,一位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的畫師。據說他斗畫輸給了晉韻樓的溫大老板,于是只好搬家了。
曲柔從看到這個叫柳見深的畫師第一眼起,就覺得這世界陡然變得靚麗多彩了,風是和煦的,鳥是可愛的,連自己養的那只大臉狗都跟著好看了好多。柳見深的一笑一顰,對曲柔來說簡直是撼動魂魄驚天動地的。
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曲柔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好感,于是每日帶些自己做的吃的,上門去給他吃,只盼著和他多說一句話,多看他幾眼。
柳見深專門為上門求畫的小姐夫人們作畫,自然見過不少美人。如此一來,自然對曲柔那樣的女子,可能覺得看一眼都有些眼疼吧!但是他仍舊十分有禮貌,對主動上門的曲柔保持著隨和的態度,對她送來的吃食,也出于禮貌收下。
曲柔雖然不貌美,卻實在是過日子的一把好手,做飯十分好吃,,做衣服做鞋子一切都不在話下。柳見深對曲柔的確比旁人更親切一些,卻也只是言語親切一些而已,并沒有更特別的舉動了。
曲柔毫不氣餒的再接再厲,如此半年過去了,仍舊沒有什么太大進展。柳見深對她既不排斥,也不接受,對其他女人也不見得更熱情許多??汕釁s一日日越陷越深,終于有一天,她決定孤注一擲了。
她無意間聽去找柳見深畫畫的一位貴婦說過若夢樓的事,她便悄悄記在心上,拿出了自己壓箱底的扇子。輕輕把那象牙扇按在心口,默默期許自己能用最珍貴的東西換得自己一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