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要做什么？

這個問題，不止楊小樓一個人這樣想過。

上至朝中的老臣，下至街井的市民，哪怕是成了精的妖怪，在閑暇時光，都會去思考同樣的問題。

隨著四海之內越來越不平靜，戰爭頻發，他們漸漸堅信了一個事實。

皇帝，大約的確是瘋掉了。

成歷十三年，削扶風王，扶風王為證清白，自焚而死。

成歷十五年，削丹陽王，丹陽王獨自入京，大罵帝君，被杖殺。

成歷十六年，削永安王，永安王自免冠服朝帶，剃發出家。

成歷十七年，削武都王，武都王自立為帝，常寧大陸自此陷入戰火，十年仍未停歇。

成歷二十年，削宣平王，宣平王于鹿島一戰被俘，押京師軟禁。

……

成歷二十六年，削章武王，章武王起兵反周，鏖戰十月，自吻漓江。

有人統計過，自皇帝上任以來，到如今成歷二十七年，共計削藩十三，發兵共兩百萬之眾，由戰爭導致生靈死亡更是不可數計。

一開始還有人理解，皇帝是為了拿回屬于自己的權力，畢竟依據大周祖制，各藩王可養軍士，實力強大，不可不防備。

但現在世人漸漸從發現不對勁了。

如丹陽王，喜好醫藥之術，尋百草著醫書，三過家門而不入，這樣的人怎么會去造反。

又如永安王，師出儒門，夫子門生，讀書廢寢忘食，若說他想著反叛，人們也是不愿意相信的。

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皇帝，只是單純想要對宗親下殺手。

時間到了成歷二十七年。

這一年，常寧大陸依然處于戰火之中，但自立為帝的武都王已經初現疲態，以一大陸對抗天下，堅持十年已經算是奇跡。

這一年，皇帝似乎是回心轉意，停止了削藩操作。

但世人都清楚，皇帝陛下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相反，他正在積蓄力量，為了對付那個盤踞在康州最強的藩王。

現如今，連在街上賣冰棍的老太太都清楚，皇帝要對康州用兵只是時間問題。

但在這一年之前，雙方勢力一直維持著微妙的關系，永樂王沒有趁亂而起，皇帝也沒有過多約束永樂王的發展，他們像是兩條平行線，在背地里達成了秘密的交易，各持所需。

回憶著腦海里的信息，楊小樓神色復雜。

康州事態嚴峻，一觸即發，在這個節骨眼上，皇帝卻下達了這個旨意，難免不叫人多想。

……

夕陽斜照，這座歷史悠久的城池宛如一只沉睡的巨獸，靜靜地趴伏，給人以壓迫的氣息。

鏢隊一行人已經來到了涂城腳下。

作為康州的首府，涂城自然不是浪得虛名，東西南北各開了三個門洞，可即便如此，每天進出的人群依舊會把城洞堵得水泄不通，不得已，在城門前排起長長的隊伍。

而最近這幾日開始，這種情況更是尤為嚴重。

在長長的隊伍里，時不時可見一些明顯來自外地的人。

他們來自各行各業，來此卻為了同一個目的，永樂宴。

永樂王好武，每至生辰，設擂臺于涂城，千金賞豪杰，這已成為了康州每年的盛會。

千金雖好，但還沒有足夠的吸引力。畢竟亂世將起，此時入涂城便是入局，沒人愿意將生家性命賭于其上。

奈何這中有一個讓很多人都無法拒絕的理由，在擂臺戰之后，永樂王會在城中大擺宴席，宴請成績好的俠士，吃上三天三夜。

大周朝自然不是人人都是吃貨，一個宴席有何吸引人的，奇就奇在這宴席上有一種酒，名曰登云，可助人突破九品境，踏入八品。

八品九品，云泥之別，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涂城的盛況也就不難理解。

況且在世人都清楚皇帝要對永樂王用兵的情況下，今年這次盛宴更是被描繪成一種最后的晚餐般的悲涼色彩，反而促成了今年的盛會遠超遠年。

楊小樓接過李鐵錘遞給他的豆腐腦，排隊等了太久，他的肚子早開始了咕咕。

吸了一口，他面露不滿之色：“怎么是甜的？”

“少爺，咸的賣沒了，要不，我再去買個蛋餅？”李鐵錘回應道。

楊小樓擺了擺手：“算了，將就吃吧，反正也快輪到我們了，一會進城再吃。”

這時候他就有些羨慕葉澗兮，咱們還得飽受饑渴之苦，人家倒好，直接吸收日月精華，光合作用了屬于是。

李鐵錘應了一聲，默默埋頭干飯，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眼露憧憬：“少爺，你見多識廣，你看看我有沒有機會喝到那個登云酒。”

“咋，你也想去打擂臺？”楊小樓挑了挑眉，倒是不覺得意外。

“嗯。”李鐵錘苦笑了一下，“不怕少爺笑話，我身上有疾，資質也平平，活了半輩子也才九品巔峰，若沒有機遇這武道就算到頭了，我那老娘總說著讓我別干這行，可現在她哪曉得，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就說手下這幫弟兄，我也不能扔下他們不管，這不想著能不能再進一步，也好保著他們。”

說到這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就單純是為了自己，也沒有不努力的道理。”

楊小樓笑道：“老哥，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未來的事，不過我這里有一組數據，我覺得你還是不聽為好，你要聽聽嗎？”

本來李鐵錘有些失望，待聽到后半句眼睛一亮，立刻說道：“少爺請講。”

楊小樓微微沉吟，緩緩說道：“永樂宴辦了十二年，每年大約有十萬人參加，這其中九品巔峰占了近一半，今年更是不同往年，可能參加者還要多出一倍，但登云酒每年卻只有一百份。”

二十萬取一百，聽到這個數據，明顯地，李鐵錘神情落寞，眼神無光。

“但永樂王也并非只取名次高低，若是你有突出的表現，也有可能額外獲得登云酒。”楊小樓安慰他道。

李鐵錘又燃起了希望，趕忙追問：“什么是突出的表現？”

楊小樓癱了癱手，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你有潛力，或是你某些方面異于常人，總之要比其他人強在某個方面，歷年來也沒個統一規定，反正最終解釋權在永樂王身上。”

異于常人？李鐵錘眉頭緊皺，若有所思。

這時，城門小吏走了過來，催促鏢隊進城。

排隊等了這么久，終于輪到他們了。

以武為尊的社會，城門的管制并不嚴，小吏只是象征性地登記一下，就打算放他們進城。

然而這時一道驚若雷霆的聲音突然乍現。

“且慢！”

人隨聲至，一個男子從天穹顯現，落地嘭的一聲巨響，直接擋在了鏢隊之前。

他身披鎧甲，豹頭環眼，身材高大，孔武有力，手握一把長刀。

長刀微微一震，在他身側閃過幾道虛影，讓人眼花繚亂。

兵家法術，一人成陣。

片刻間，五十多道身披盔甲的士兵憑空出現在車隊周圍，每一個人都散發著八品的威壓，將車隊圍成一圈。

楊小樓看見此人，一瞬間認出了他的底細。

來者是永樂王手下四大將之一，羅玉恒。

羅玉恒橫刀而立，目光鎖定鏢隊，聲若驚雷。

“給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