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仰走在最外面,男孩一直往最里面靠著走。他盡量拉開自己與韓仰之間的距離。
但他一直在偷瞄韓仰,與韓仰的視線相撞時,就快速地收回來。
他還想不出高山流水這樣的詞匯,只覺他就似天上星辰,可觀不可摘,不沾塵世煙火。
溜溜開朗活潑,話語不斷,男孩僅是嗯嗯地回答,每一聲都含了脆弱,是他的自卑。
韓仰單手提著餐食,跟著男孩走進一處老舊的小區,走了幾步,又彎腰踏進一所居民樓。
男孩怕他撞到,不忘回頭提醒他:“叔叔,你小心點。”
他嗯了一聲。
男孩走在前面,溜溜緊跟不舍。韓仰看著,想起自己小時候有韓時陪著玩,想來她日常在家,或是有些孤單。
他們在三樓右邊的門前停下來,男孩輕輕地扣響房門,像是害怕用力那般。
他的舉手投足,都是那般的小心翼翼,讓人看了心疼。
一分鐘后,腆著啤酒肚的男人來開口,表情兇惡,溜溜嚇得躲到了韓仰的身后。
男孩把餐食遞給男人,等著他給錢。
誰知,男人拿走餐食就想關門。男孩推著門,大著膽子說:“叔叔,飯錢。”
“記賬上。”男人嗓門很大,吼完就打算關門。
男孩抵著不讓關:“叔叔,我爸爸說了,讓你把這段時間的飯錢結下。”
男人氣惱地大吼:“都說了記賬上。”
眼看男人一心想要賴賬,男孩焦急。又因韓仰他們在,自尊不允許他太過低聲下氣。
他一雙眼,羞怯又無可奈何,淚水就似吊掛在房檐下的雨珠,隨時都會落下來。
韓仰把溜溜護在自己身后,又把男孩拉到一邊,上前,客氣不失強勢:“先生,請你把飯錢給結了。”
男人把他從上到下的看了一遍,態度仍舊囂張:“你誰啊?”
溜溜從他的身后探出頭來,盡是驕傲:“他是我小叔。”
男人不屑地哼了一聲,要關門。
韓仰拉住門,力量地博弈,讓男人的氣焰漸漸弱了下去。
男人看穿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對著男孩說:“回去告訴你爸爸,我明天去付錢。”
男孩聲音戰戰兢兢,像是提及到了一件恐怖致命的事情:“爸爸讓我今天晚上必須把飯錢拿回去。”
韓仰看見,男孩低著頭哭了。只是,眼淚剛剛滾出眼眶,就被他抬手擦掉了。
他是破土而出春筍,想要昂揚向上,總是被亂石所砸。
于是,他披著一身傷痕,艱難向前,不舍尊嚴,不失要強。
韓仰用力地推開了房門,一只腳踏進屋內。英俊挺拔地身姿堵在門口,讓男人進退兩難。
男人裝腔作勢地恐嚇:“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韓仰抓住男人的手腕,狠勁地反手一掰,疼得他嗚嗚直叫。
男人不服輸地叫囂:“我告訴你。”
韓仰加大了力度,男人叫得更大聲了,引得隔壁鄰居都打開了房門。
一位很和善的老婆婆。
見是男孩,笑容慈目:“楊小陽,又來送飯啦!”
楊小陽點點頭。
老婆婆問他:“他都欠你們多少飯錢了,還給他送?”
他小聲說:“五百八十七。”
男人狡辯:“我哪有欠這么多?”
楊小陽從荷包里面掏出賬單來,男人激動地伸手想要抓過去。
韓仰直接抓著他手臂轉了一個圈,整個人都在他的鉗制下。
男人疼的面目猙獰,不斷求饒,說這:“我給。我給。我馬上去拿錢。”
韓仰將信將疑地放開他,在門口等著。見男人走進臥室,躊躇好一陣,才不情不愿地拿了五百塊錢出來:“暫時只有這么多。”
韓仰接過錢,看了看,先遞給了小陽,轉而找他要剩下的。
男人見賴不過,又退回屋里補了一百。
小陽找了他十三元。
從居民樓出來。一路上,小陽緊緊地捏著錢,像是握住了自己的安全保障。
他對著韓仰90度鞠躬,很是真誠:“謝謝叔叔。”
韓仰覺得眼鼻一酸,伸手想要摸摸楊小陽的頭。誰知,他的手剛碰到楊小陽,就讓他驚恐地后退一大步。
噤若寒蟬!
很快,他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連忙說道:“叔叔,我先回去了。今天晚上的事,謝謝您了。”
溜溜沖著他的身影大吼:“小陽哥哥。”
他頭也不回地跑進了對面店里。韓仰牽著溜溜看著他把錢交給坐在吧臺的男子,之后就鉆進了后廚,沒再出來。
他默默記下了店名。
自這晚后,男孩眉目清秀的面容像是鐫刻在了他腦中,揮之不去。
***
韓仰帶著溜溜在外面吃過飯后,把她送回家。早已回來的韓時,出來接溜溜進屋。
他把車鑰匙遞給他:“我走了,爺爺是不是發了很大的火?”
孫子悄悄溜掉,韓旭文自然火大。餐桌上,含沙射影地說林宛。飯還未怎么吃,韓時就帶著妻子回來了。
韓時抱著女兒:“爺爺的脾氣,你是知道的。阿仰,你這婚,一時半會怕是離不成。許迦藍那邊,你還是注意點分寸。”
“我知道。”
溜溜儼然半個小大人:“小叔,其實溜溜也不喜歡那位阿姨。”
韓時糾正:“叫嬸嬸。”
她撅著嘴:“我才不叫她嬸嬸。就是因為她,小叔才不開心的。”
兩歲多時,有次溜溜玩耍不小心打翻顏料,灑在了她的裙子上。
譚知夏怒瞪著她,責問她怎么搞得?
這件事,就在她的心底留下了陰影。雖說記憶模糊,從這以后,溜溜就便排斥譚知夏的靠近。
韓仰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
從小區出來,韓仰招了一輛車往醫院去。路過某處粥店,他讓司機停車,下車給許迦藍買了一份海鮮粥。
他提著粥,走到病房的窗邊,就看見坐在病床前的封璟。
并不意外。他知道,他遲早會查到。
韓仰走進去,把粥放下,明知故問:“你來做什么?”
封璟的視線,自進來就未從許迦藍身上挪開:“韓仰,你是不是有些搞不清自己身份了?”
眼看著兩人即將爭起來,閉著眼未睡的許迦藍說:“麻煩你們都給我出去。”
說完,她就拉過被子蒙住了頭。
自小,許迦藍都覺得自己與好運無緣。男人的長情不會落在她的身上。
她在被子下面,聽見兩人一前一后地離開了病房。她掀開被子,露出頭來,伸手按響了服務器。
因舒玥的吩咐,醫院的護士對她都禮遇有加。
很快,護士進來,問她需要什么幫助?
她禮貌客氣:“麻煩你們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打擾我休息。謝謝。”
護士看了一眼站在門外的韓仰與封璟,有些為難。
她刻意強調:“尤其是他們二位。”
護士勉為其難地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