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四當然不是好人。
甚至，完顏慷此刻也不完全排斥順勢將胡四這些不知道干了多少壞事的鄉(xiāng)痞繩之于法，以平民憤。
但釘是釘卯是卯，兇手真不是胡四。
不能因此就讓真正的兇手逃脫。
想起這名兇手的瘋狂變態(tài)之處，完顏慷咬緊牙關(guān)。
連兩個幾歲的孩子都不放過，這樣的人殺一萬遍都不解恨。
馬平斷案時，完顏慷就將重點放在了其他人身上。
他在施粥棚下忍著各種身體不適，強行開啟透視眼連續(xù)探查，約莫查了有一百多人，始終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小王爺……”
馬平試圖再次進言，以誅殺胡四為代價，將此事盡快結(jié)案。
“馬縣尉，胡四等人惡貫滿盈，自是死不足惜。但，兇手并不是他……”
“小王爺，且不說有這么多人指證，而胡四背上也確有血痕佐證……”
完顏慷皺了皺眉，真有點不耐煩了。
他心說，你這縣尉——作為一縣公安局長，基本的常識不懂嗎？
故意裝糊涂，亦或是覺得老子好糊弄？
“胡四身上的血槽至少有一指多深，位于后背正中的脊椎處……那婦人瘦弱無力，豈能抓出如此深的血痕？而且血槽粗短，這顯然是銳物劃破而非人力抓撓所為啊。馬縣尉！”
“縱然她情急之下力氣突然變大，那就更不對了，不該是一道，而應是數(shù)道深淺不一的血痕才是！”
“所以，兇手另有其人！”
馬平沉默了下去。
他向完顏慷投過深深一瞥，只拱了拱手，不敢再多言。
完顏慷說的疑點都是明面上的東西，作為充任辦案多年的宛平縣尉，他怎可能不知。
只是他著急結(jié)案返回縣衙，故意將錯就錯而已。
反正胡四不是什么好鳥，殺了也是為民除害。
只是沒想到這位小王爺，目光如炬。
可真抓兇手嗎？
馬平心說，那就抓吧，但不可能有任何結(jié)果，你小王爺想得太天真了。
完顏慷掃馬平一眼，低道：“馬縣尉，放出風去，就說兇手胡四三人已緝拿到案，不日將明正典刑，避免打草驚蛇，讓真正的兇犯逃之夭夭。”
“喏。”馬平拱手應是。
……
完顏慷則照舊坐在施粥棚下，繼續(xù)開啟透視眼，還是親自過篩子。
反復斟酌，他決定繼續(xù)用這種笨辦法，因為他不愿意看到因官軍大張旗鼓搜捕引發(fā)災民騷亂。
一旦生亂，非但兇犯抓不到，局面還更難控制。
反正災民青壯目前只有三百多人，再堅持堅持，也就能全部過一遍。
就當習練透視眼使用了。
當然，他早就吩咐赤喜麾下軍卒，同步以安全檢查的名義暗中細加探查。
排隊領(lǐng)吃食的災民青壯一一散去，身上有抓痕的嫌犯毫無蹤跡，強烈的惡心嘔吐感涌動起來，完顏慷突覺眼前發(fā)黑，天旋地轉(zhuǎn)，險些一頭栽倒在地。
梁紫翁趕緊扶住他，以為他久坐中了暑氣：“小王爺！來人，快取冰水來！”
完顏慷好半天才恢復正常，猶自有些頭暈。
他仰起脖子灌了半袋子冰水。
瞅瞅依舊在慢慢排隊取食的災民青壯，大概還有不到一百人的樣子。
咬咬牙，復又打開透視眼。
這下，頓覺雙目發(fā)脹發(fā)燙，旋即好像有一股熱流瞬間沖破了某種障壁。
又像是視網(wǎng)膜膨突延伸，豁然開朗，他眸光透亮，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起來。
略試，透視距離、透視界面、透視深度和廣度、透視清晰度……至少擴大一倍。
而更奇妙的是，他視野中的災民動作變得非常遲緩，如同蝸牛在爬。
他呆了呆，難道……這透視眼居然還能升級？
自己這雙眼睛，變成了醫(yī)學顯微鏡？
……
災民青壯都領(lǐng)了食物自去。
見只剩下岳孝那二十來人，完顏慷嘆口氣，失望的關(guān)閉了透視眼。
可能兇手已經(jīng)逃逸。
馬平在旁小心翼翼拱手道：“小王爺，天氣炎熱，那婦人和兩個孩童的尸首，要盡快處置，否則……”
既然立了案，不結(jié)案，作為受害者的尸首，是不能隨便處理的，這是大金律的規(guī)矩。
可氣溫這么高，遲遲不能結(jié)案，尸體很快會變臭腐爛。
完顏慷猶豫下，道：“馬縣尉，照例該怎么做？”
“送義莊待結(jié)案，或由官掩埋安葬。”
前者意味著還有破案的可能性，而后者基本上就是官方放棄了。
“那便由縣衙處置吧。”
完顏慷思量半天，嘆息。
馬平點頭，自去安排。
運回縣里沒有必要，就地在山中尋個地方埋了就是。
完顏慷起身活動了下，臉色不怎么好看。
沒有揪出兇手，他眼前始終浮現(xiàn)出那兩孩子慘死的樣子，心里很堵。
岳孝帶頭過來領(lǐng)取食物，他剛才帶著自己的兄弟正在安置照顧那群老弱婦孺。
無論馬平還是完顏慷，也都懶得追究她們的誣告之罪了。
岳孝后頭是個濃眉大眼的漢子，看上去頗憨厚。
他領(lǐng)了吃食，稍猶豫一下，便走到那群老弱婦孺身邊，將半塊餅子分給了先前情緒激動控告胡四的那老嫗。
還有半塊，又掰開，分給了兩三個眼巴巴的小孩。
老嫗感激涕零，邊吃邊道謝，聲音含混不清。
見狀，另外兩個漢子也將自己的食物分給了其他老弱。
梁紫翁輕笑：“小王爺，岳孝這伙人倒頗有義氣……”
完顏慷點點頭：“濟危扶困，上古俠士之風，屬實不錯。”
這時，那濃眉大眼的憨厚漢子懷抱兩個幼童大步走來，沖完顏慷躬身道：“小王爺，這倆孩子實在是餓極了眼，能不能給她們一點吃的？”
這兩日下來，災民中大多數(shù)都已知道此番賑災是趙王府小王爺在此組織張羅。
“可以從俺明日的口糧中扣除。”憨厚漢子又強調(diào)道。
完顏慷微笑，示意軍卒給這兩孩子盛碗粥。
憨厚漢子連連道謝。
這才帶著倆孩子高興走去。
完顏慷望著憨厚漢子離去的背影，突然目光一凝，臉上的笑容瞬間斂去，手里捏著的牛皮水袋噗嗤聲落在地上。
“小王爺……？”
梁紫翁愕然，卻見完顏慷霍然起身，大步走去，白眉一挑，忙緊跟上。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