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青樓叫溫柔鄉(xiāng),青樓里的老板娘叫青娘,是一個美麗的女人,之所以它能成為京城第一大青樓,與她是分不開的。她的美比這里其他的女子不同,那是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的往事與歲月所積淀下來的,一種成熟的風(fēng)韻。當(dāng)她看到我的時候,她給我一個權(quán)力,一個說“不”的權(quán)力。只要我不喜歡,我可以不見客,我可以不嫁人,千金也不會把我賣出去。只因我有這個能力,只因從我來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是這家青樓的頭牌。
頭牌也有頭牌規(guī)矩,并不是你說你是頭牌你就是頭牌了。初來之時也有許多人來挑戰(zhàn)我,但無論從容貌還是技藝,我都有我的驕傲的資本。而青娘許我的權(quán)力,我自然也要付出點代價,那就是每三天我要為一個客人跳一支舞。這個客人我不可以選,價高者可以觀我一舞。想想也是,我總不能在這里白吃白喝地過日子,青娘是生意人,不是慈善家,便也答應(yīng)了。
所有的人都羨慕我,但也有人并不那么想,因為一旦入了這個門,即使不接客也再不是清白的身子了,也只是一個妓女。比奴才還要奴才的人,被打上了這樣的印記,便永遠永遠也翻不了身。我娘就是最好的例子,但我卻不同,妓女怎么了,妓女也是人,我偏要人知道,如果自己都輕賤了自己,要如何讓別人仰頭看你。
青娘把我的第一支舞搞得很是隆重,我應(yīng)她的要求,在溫柔鄉(xiāng)的門口,輕紗遮面跳了一支舞。這支舞,吸引了不少王孫公子。我坐在那里面無表情,像一個待價而沽的商品,看著下面一雙雙眼睛,我突然想笑。這樣想著,雙眼便盈盈地有了笑意,這時,我卻看到了一個人,我沒有想到的人。
我沒有想到的是,來這里看我的第一支舞的居然是他,那個坐在墻頭上的男人,居然會出現(xiàn)在這里。雖然不知道他的姓名,也沒有跟他說過話,但在這里也算是熟人了。
白色的錦袍,如雪的容顏,風(fēng)流俊逸,舉世無雙,周圍幾乎所有的女人都看向他,甚至有的男人也向他投去目光。我愣了一下,輕紗下的唇輕抿了下,依然沒有忘記他那里坐在墻頭略帶驚艷與探究的目光。他認識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我是個已死之人。我吸了一口氣,既然他敢來,我如何不敢開始這一場相遇呢?
我看向他,細長的眼睛微微地瞇起來,用當(dāng)日他同樣的眼神看了過去,探究的,戲謔的,玩味的眼神。瞧見我如此眼神,他微愣了一下,沒有想到一個女子會有如此的眼神,在她的目光下,自己仿佛被扒光了衣服,里外都看了個透徹,仿佛自己才是那個立在高高的臺子上被喊價的人。
刷地把折扇打開,他像所有的風(fēng)流的公子哥一樣,但一雙眸子卻清明澄澈。說出了一個天價,讓見慣了風(fēng)浪的青娘都愣了半晌。
青娘沉默了一下,道:“慕容公子是要……”她的話說了一半,精明如她怎么不知道,這樣的價錢不可能只是一支舞,而她也知道,面前的人是惹不起的,只能小心地詢問著。
他沒有回答青娘,而是一躍而起,跳上了高臺,沒有人攔著他,都看著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我。我抬起頭,眼神平靜無波,面紗下面的嘴巴卻越抿越緊。
我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我從他的眼神中沒有看到任何褻瀆的色彩。他走到我面前,對端坐在椅子上的我道:“你可愿跟我走?”
不是“我買了你,不是我?guī)阕摺保窃儐柕氐溃骸澳憧稍父易??”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在這里亦有說不的權(quán)力,但至少在他的眼里,我可以為自己做選擇。這樣的人,真是讓人不忍拒絕啊??墒?,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說:“不愿?!?/p>
所有的人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都吸了一口氣,不知道他們是因為沒有料到一個青樓的女子居然會拒絕從良的機會呢,還是沒有料到面對如此翩翩公子,我居然會拒絕??粗車娕壑邢袷且衙媲暗哪饺莨映愿赡▋舻谋砬?,又看了看青娘,我覺得應(yīng)該沒我什么事了,我起身便走。
“等等?!彼麉s攔住了我,“我八抬大轎,鳳冠霞帔迎你入門,做我慕容澈的夫人?!?/p>
我腳步不停,繞開他,繼續(xù)走。他在后面繼續(xù)道:“從此以后,只你一人,不再娶妻納妾?!?/p>
“如此……”聽著周圍倒抽冷氣的聲音,我淡淡的聲音從中傳了出來,“好吧?!?/p>
見我終于點頭,他又回復(fù)到原來的表情,而一旁的青娘的表情卻不是很好看。我走到他面前,道:“在你的眼里,我只值萬兩黃金嗎?”1
“那么,你要多少?”他抬起頭,眸中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再加一倍吧!”我波瀾不驚地道,也算是給青娘這段時間的照顧的補償吧。我的話音剛落,他的表情黑了黑,但青娘的臉卻在剎那間明艷照人了。
在慕容澈還沒有表態(tài)之前,青娘趕緊迎上去道:“都說慕容公子重情重義,還真是名不虛傳啊。不過,這兩萬兩黃金能得一知己也是值得的。畢竟,人生難得一知己,遇到了就當(dāng)珍惜啊。”
慕容澈沒有說話,直接走到我面前,執(zhí)了我的手便走了出去,我在后面講:“我的東西。”他不回頭:“給你換全套新的?!碑?dāng)時的我還是太小太幼稚,不過十四歲的年紀(jì),那么小,又怎么會想得那么深呢?那時的我我只是覺得心里眼里都只有面前的這個人,走過的每個腳印都會在腳底開了花。這是通向一個美麗而又幸福的未來的。哪里會想到,這不過是命運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我正在一步一步地走進去。我踩過的路上不會開出幸福的花朵,而是布滿荊棘的地面下是累累的白骨。再也回不了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