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牢的長甬道連接著死牢和普通囚室區,也不知道是誰的設計,甬道盡頭有一個呈九十度的拐角。
當初周行德也琢磨了半天,后來問婁士弟才弄明白。
原來,這是一種防備犯人暴動時從死牢向外猛沖時的舉措。不管暴動的犯人有多少,一旦沖出甬道,迎面就會被一堵墻壁擋住,速度自然就會慢下來。碰到人多時,也會擁堵在一起,方便牢子們控制局面。
周行德走在劉勉前頭,因此,剛從甬道中走出來,就看到洞穴中有人探出頭來。
劉勉因為跟在周行德身后,倒沒發現前面拐角處的異樣。
本來,這個洞穴平日里安有鐵柵欄,用大鎖縮著。白蓮教的人大概是請了開鎖的高手,這才在瞬間神不知鬼不覺得地開鎖鉆了進來。這一點從為首那人手中拿著的那根鐵絲上可以看出來。
此人黑巾蒙面,不用問就知道是來救顧老頭的白蓮教徒。
周行德和那人打了個照面,頓時一楞。
那個白蓮教徒也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手中的鐵絲落到地上。
二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在發呆。
劉勉見周行德停了下來,在背后推了他一把,示意快走。
周行德知道此刻跟著劉勉出去,等待自己的就是死路一條。要想從這個可惡的特務頭子手中逃脫,最好的法子就是把局勢搞得越亂越好。
此刻,白蓮教徒的出現正好給了他這個機會。
當然,如果現在過去,大家碰到一起,劉勉只需將那個狗洞一堵,白蓮教的人就別想從那個小洞里沖出來了。
必須拖住劉勉。
只要白蓮教徒的人從里面出來,大家碰到一起,嘿嘿,那時侯就熱鬧了。
心中電光火石一閃,周行德已有了主意。
他掙扎了幾下,竟轉過身去,伸出手指在墻上劃起來,口中發出低沉的嗚嗚聲。
“老實點,別搗亂!”劉勉見周行德反抗,低喝,手上正要用力,卻見周行德的手指并不是毫無目的地亂畫,而是在寫字。
他本是目光敏銳之人,只看了一眼,就是一震。
原來,周行德在墻上所寫的竟是“東宮”二字。
這一看,劉勉背心冷汗都下來了。
他一把捏住周行德的喉頭,森然問:“你怎么知道我是東宮的人?”
問了一聲,他才意識到周行德剛才被自己塞住了嘴巴。就一抬頭將那團破布扯了出來:“老實點,不許叫,否則殺了你。”
周行德忙點了點頭,剛才被劉勉堵住喉嚨,憋得他難受。
他暢快地吸了幾口氣,一邊斜視著洞穴里那個白蓮教徒,一邊將嘴湊到劉勉耳朵邊上,慢吞吞地說:“先前還不知道,后來一推敲,就推敲出來了。”
劉勉狠狠道:“說說你的推斷。”
周行德鎮靜地回答:“剛才那高隨竟然謀殺朝廷五品知府,而大同乃是軍事重鎮,知府這個職位又最為要緊。高隨犯了此等大罪,按照《大明律》當腰斬棄市,妻兒發配邊疆為奴。你家主人只一句話,不但赦免了高隨家人的所有罪名,還承諾保住高隨次子的功名。有這種權勢的人,我大明朝除了天子,就只有太子一人而已。但前提條件是,高隨必須自殺。”
周行德一邊說話,一邊斜視著洞中那人。
估計那人見周行德沒有揭穿自己,也覺得奇怪。在里面呆了半天,慢慢地爬了出來,又朝里面住了個禁聲的手勢。
不片刻,又有一個蒙面高個從里面鉆將出來,手中提著一把鐵尺。
接著又是一個矮小青年。
看得出來,白蓮教的人倒是進退有度,從頭到尾都沒發出一絲聲響。
周行德接著同劉勉說道:“劉大人你什么身份,又是普通人使得動的。再說,深夜探視欽犯,這種血海關系,一般人也擔待不起。若不是有極大的利益,你劉大人會冒這個險?”
周行德淡淡笑道:“劉勉你已經是千戶了,職位很高啊。就算什么都不干,這輩子也是衣食無憂。普通軍隊中,像你這種精明能干,又膽氣粗豪之人,早就升上去了。可錦衣千戶上面的僉事、同知,甚至指揮使,卻是帝王最最心腹之人,你若沒有大機緣,要想再往上走一步,卻是千難萬難。此事若是做好,就算是一件大功,將來太子登基,你就算是從龍功臣啦,嘿嘿,未來的指揮使是跑不了的,周行德先在這里恭喜大人了。”
劉勉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淡淡道:“指揮使我卻沒想過,得個指揮同知或者僉事就不錯了。”算是承認周行德的推斷完全屬實。
他心中也是暗自喝彩:好個周行德,果是一個精明之人。
“走吧!”
周行德看了看前面,白蓮教的人已經有三個人鉆了進來。
這點人數還不夠,劉勉的武藝應該不錯,急切之間只怕制他不住,還得再拖延些時間。
周行德又笑同劉勉耳語:“劉大人,這案子很蹊蹺啊。如果我沒猜錯,要殺藺芳的定然是太子殿下的次子,皇族不得干政,他怎么想著要下如此死手。難道就不怕走漏了風聲,讓漢王用來潑太子的臟水嗎?”
劉勉也嘆息著嘀咕:“是啊,愚蠢,真是愚蠢,這也是本官今日來這里的緣故,高隨必須死。”
這個時候,隨著第五個大胖子從洞里鉆出來,白蓮教的人總算到齊了。這人顯然是這群邪教徒的頭,目光威嚴,露在外面的額頭和雙手白皙溫潤。
胖子見手下都站在甬道前與周行德對視,忍不住低喝一聲:“你們搞什么鬼?”
這一聲低喝在黑夜里如同晴天霹靂,劉勉一顫,手中的匕首揚起就要朝周行德刺去。
周行德有心算無心,早就有了準備。身體朝前一撲,在地上滾了一圈,直接滾到白蓮教徒那邊。相比起劉勉,白蓮教的人雖然兇狠,卻要安全得多。
劉勉再不遲疑,也不叫喊,呼一聲沖過拐角,手中匕首連連刺出,就將一個白蓮教徒放倒在地。
“好厲害的鷹爪孫!”有個白蓮教徒叫出聲來。
“別說話,殺了他!”胖子低喝一聲,手中精光閃過,一只梭鏢刺在劉勉右手腕口上。
“叮!”一聲輕響,匕首落到地上。
好個劉勉,也不說話,手中拳腳不斷揮出,有輕微的拳頭擊中人體的聲音傳來。為了防備被監獄的人聽到,他使用的竟是高明的內家功夫。
而白蓮教的人手中的鐵尺和小刀也不停歇地落到劉勉身上,間或有梭鏢不斷劃破空氣的低嘯。
血點子飛濺而起。
這場廝殺因為場地狹小的緣故,根本沒有騰挪的余地,大家都是你一拳我一刀來來往往,雖然沒發出一點聲音,卻比任何一場戰斗更加兇險。
周行德本欲大聲呼救,可還沒等他站起身來,就被一把刀子架在喉嚨上面。冰冷的刀刃滑過皮膚,讓他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忙低聲道:“白蓮教的兄弟別動手,自己人。”
這個時候,劉勉搖晃著身體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