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出去請人的那個太監很快回來。
“怎么就你一個人?不是讓你請人去的嗎?”
“回皇上,船上的小娘子說了他們不是樂戶,所以不愿深夜上船。奴才沒有皇上吩咐,不敢表露您的身份。”
“你再去,就說是朕請她來的。”隋煬帝伸手摘下我盤發用的一支玉簪,“你帶著這個,就說聊表敬意。”
“是。”那太監接過玉簪躬身出去。
“父皇,這支簪子是您賜給我的,怎么這時又給了別人?”
“曦兒,你不要這么小氣,回頭朕再賜你就是了。不值什么。”
我倒不是舍不得一支簪子,只是這簪子是上好的岫玉,通身瑩碧剔透,簪頭雕刻成一朵小小蘭花,很是雅致。隋煬帝賜給我的時候也說岫玉不值什么錢,但這支簪子的顏色極好,很是罕見。我本來就不喜歡戴一頭的簪環,重的很,這支簪子拿來綰頭發剛好。用慣了的東西自然不想送人,尤其是個莫名其妙的人。
“既然不值什么,那父皇您再拿好的賞人就是了,不必用我這個不值什么的,省得別人看到了說您小氣。”
“朕這不是手邊沒有什么可以賞人的東西嘛,暫借一下總可以吧?”
“皇上,人請來了。”那太監身后跟著一個低著頭的女子,屋里的燭光不是很亮,還看不清楚面容,但那一身月白色的衣裙也看得出是個年輕女子。
“奴見過皇上,給皇上請安,祝皇上龍體康泰。”那女子說話很是得體大方,即使是跪下磕頭也體態優雅。第一次見皇上,能做到這樣也算是很好了。這種人要么就是官宦人家的閨秀,禮出大家,要么就是煙花名妓,見多識廣。
“起來吧。走近些,讓朕看看。”
那女子站起身,沒動,也沒有抬頭,“不知皇上深夜傳召小女子來所為何事?”
“你抬起頭來。”
“皇上恕罪,奴不是樂戶煙花人家,深夜來此已經不妥。只是皇上傳召不敢不來,至于容貌,奴容貌拙陋,不敢面圣,還請見諒。”
“姑娘你不要誤會,朕只是聽到你的歌聲,很是仰慕,所以想見見你的人,順便求歌一曲,不會對姑娘怎么樣的。請姑娘放心。”隋煬帝說這話的時候我偷偷瞄了他一眼,一臉的端莊君子像,但我知道他絕對不會僅止步于聽歌。要真想聽歌聽我唱不就好了,這姑娘的聲音雖好,但還是不及我。
“那恭敬不如從命。”那女子福了一福,站起身時抬起了頭。看到她的臉時我有些吃驚,這女子的眉眼和蕭艷娘梅萼長的幾乎一樣,只是年紀輕許多,也就二十多歲,所以臉頰和嘴唇要豐潤一些。
我轉頭去看隋煬帝的反應,他也是一臉的驚訝,緊緊盯著那姑娘看個不住。
“曦兒,你過去站到她身邊。”
“是。”我走過去挨著那女子站著。
“簡直是太像了,她甚至比你還像梅兒。朕真的不敢相信。”隋煬帝一邊搖頭一邊感嘆。
“姑娘,這只簪子是你的吧?”
“是。”
“如此貴重禮物,奴承受不起,原物奉還。”我還沒來得及推辭那女子就幫我綰起了頭發,又把那支玉簪插上。
“還是姑娘美貌襯得起這支簪子。”那女子笑說。她笑起來眼睛彎起,臉頰兩側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我看著都覺得美艷無方。
“敢問姑娘芳名?哪里人?”
“奴家小字眉嫵,廣陵人。”
“眉嫵,姑娘的名字好別致。”隋煬帝現在已經完全被這姑娘給迷住了,走了兩步上前想看的清楚些。這名字與其說別致,倒不如說是風情吧,聽起來真是不良家。
“這么晚了你怎么還會在河上呢?”
“回皇上,奴家自幼喜歡唱歌,但在家里總覺得不好意思,父母親都說只有樂戶妓館才日日笙歌,我是良家女兒,不應該做此舉,會惹人笑話。所以奴家才會來這里唱歌。這里安靜,不必介意他人。”
“你的父母未免迂腐了些,朕高興的時候還唱兩句吶。這沒什么不好的。”
“皇上這話應該對奴家父母說,這樣他們就不會攔著奴家唱歌了。”
“你剛才說你家在廣陵?”
“是。”
“那正好,朕明日也要到廣陵去。你把你的父母叫來,朕幫你開導開導他們如何?”
“不敢勞煩皇上。不過這幾日廣陵有廟會,倒是熱鬧的很,皇上倒是可以逛逛去。”
“既然朕明日也要到廣陵去,不如姑娘隨朕一起去?朕的龍船安全些。”這隋煬帝未免太著急了些,這才說了幾句話,就想讓人家姑娘留宿了。
“多謝皇上美意,只是我并不是孤身前來,有幾位廣陵歌館的歌姬樂師陪著,他們每月都會在這里泊船十數日來排練歌舞,說趁著河水,唱的歌格外動聽。奴家也便跟著來學些歌。”
“你父母不是不贊成你唱歌,怎么又送你來這里?”
“奴家有姨母陪著,只說是來學箏。父親喜歡箏曲,所以便送了來。”
“曦兒,你也彈的一手好箏,不如你去取箏來,和眉嫵切磋切磋。”
“父皇,現在天有些晚了,您也該歇息了。就不要留著眉嫵姑娘了。”我總覺得一個長得如此酷似蕭美娘的女子在這種時候出現,肯定不是巧合。
“既然皇上要歇息了,奴家就告退了。”那姑娘又深深福了一福欲走。
“不急,現在時候還早。朕的這位公主的箏可不知道折服了多少人,你有這機會應該好好學學。”
“原來姑娘是位公主殿下,失敬,失敬。聽皇上都如此夸贊,那真要請教請教。”這個眉嫵剛才還是一臉良家純真樣,現在竟自己要留下來了。
“不敢當。我去取琴來。”說罷我轉身出去。
我帶著琴回來的時候在走廊轉角遇到了隋煬帝的一個心腹侍衛,他把我攔了下來。
“公主殿下,卑職有話想說。”這侍衛是隋煬帝最信任的一個,已經官至千牛衛大將軍,統領宮中所有禁軍,也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我是公主。
“大將軍找我什么事?”
“卑職跟隨皇上多年,從他是太子時就在太子府當侍衛。皇上的心思卑職最清楚。卑職也知道公主娘親的事,今天這位眉嫵姑娘和令堂長的實在相似,卑職怕皇上對她……”
“你是怕皇上鐘情于她?”
“不是怕,皇上絕對會喜歡她。她和令堂實在是太像了。”
“那你是想怎么樣呢?”
“卑職覺得這姑娘的出現絕非偶然,請公主勸勸皇上,要提防著些。今晚也請公主想辦法不要讓這姑娘留在船上才好。”
“放心,放心。你和我想到一塊去了。我最擅長攪局了!咱倆也不用在這計劃了,還是快去吧,萬一趁這空檔那姑娘已經得手了。”說罷我抱起琴直奔剛才的房間。
那姑娘已經坐下了,隋煬帝正站在她身邊親自幫她倒茶。我還真有些犯難,不知道該怎么攪這個局,萬一把他給惹毛了,估計直接就命人把我丟湖里去了。
“眉嫵姑娘是客,讓她先彈吧。”
“這怎么行?還是先聽公主的妙音吧。”
“沒事兒,父皇聽我彈箏都聽的膩了,還是姑娘彈吧。”
“那我就獻丑了,當是拋磚引玉吧。”說罷眉嫵在箏前坐下,雙手撫上琴弦,試了幾個音。她不僅人美,那雙手長的也很漂亮,十指纖長勻稱,只往箏上一放,就覺得這雙手一定能彈出好曲子。
“奴家就彈一首《柳青娘》吧。”說罷她右手輕撫,掃了一遍弦,左手隨即跟上,又勾了幾根弦,右手變換手勢,勾抹托,一串流暢音符出來,我聽出是《柳青娘》里的輕六調,梳妝。
乍聽之下她的箏似乎沒有我彈的好,稍顯黏澀,但細聽之余發現她的箏音嫵媚無比,這曲梳妝被她彈出來,仿佛眼前真有個閨閣女子坐在鏡前正撫眉弄唇的梳妝,聽起來頗具情致。
一曲彈完,隋煬帝擊掌大贊。
“姑娘的箏要把朕的公主比下去了。哈哈哈哈哈。曦兒,你也算碰到對手了。”
“皇上過譽了。奴家愧不敢當。還請公主賜教。”
我也不客氣,坐下彈了一曲。我特意選的是《歸風送遠》,這首曲子是當年西漢漢成帝第一次見趙飛燕時,她所跳的曲子。飛燕合德一直是魅惑皇上的紅顏禍水形象,我彈這首曲子也是希望隋煬帝可以聽出其中的勸誡意味。
“曦兒,現在已經是初春,你還彈這哀嘆秋景的曲子做什么?”
“我只是覺得這首曲子很好,當年成帝遇到飛燕時聽的就是這支曲子。能讓漢成帝一曲傾心,自然是好曲子。”我這話說的再明白不過,暗示隋煬帝不要當漢成帝,被美色所迷。
“朕聽出你的意思了。天晚了,來人,妥善送眉嫵姑娘回她自己的畫舫。”
“父皇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