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簾子后出來的女子竟然是眉嫵之后,我和張敞不由對視一眼,感到無比的驚訝。顯然這次的二度重逢更讓我倆相信眉嫵的出現絕對不是巧合。
“原來是眉嫵姑娘。沒想到姑娘不僅音律好,這畫也畫的好。”隋煬帝看到眉嫵則全是驚喜。
“民女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爹爹,這位可是當今圣上,還不快跪下行禮。”眉嫵扯了扯呆站在一旁的店老板。
“哦!草民叩見皇上。”
“免禮起來吧。梅老板,令千金可真是才貌雙絕。歌唱的好,梅花畫的也好。”
“皇上過獎了。您請上座,我去倒茶給您喝。”
“那就打擾了。”
“不敢當,不敢當。皇上玉趾降臨,是小店的福氣。”梅老板哈著腰退到后堂備茶去了。
“皇上也喜歡這幅紅梅沁香嗎?”
“是,朕平生最愛的就是梅花。眉嫵姑娘的這幅梅花畫的很是有神韻。”
“皇上既然如此喜歡,奴家就斗膽送與皇上了。”那眉嫵兩手捧著那幅畫,遞給隋煬帝。
“朕要你給你重畫一幅,這次不僅要有梅花,還要有人物,這才相得益彰。”
“皇上要求太高了,奴家畫梅花也是隨手畫著解悶兒罷了,要是畫人物,可真是難為死了。”眉嫵淺淺一笑,側身站在隋煬帝身邊,斜睨著眼睛看著他。
“不如這樣,姑娘隨朕去江都,朕來教你畫人物。以姑娘的天資,包管一學就會。如何?”
眉嫵聽了這話,忙用手絹遮了臉,吃吃的笑個不住。“皇上凈打趣奴家。”
聽了這話我渾身起雞皮疙瘩,站在我身邊的張敞則一言不發出了門,估計是出去吐了。
“凝曦,這是什么人?”一旁的宇文承基悄聲問。
“昨天在船上偶遇的一個女子,歌兒唱的很好,皇上很喜歡。昨晚皇上已經命人把她送回她自己的畫舫了,沒想到今天又遇上了。”
“皇上您喝茶。家里沒有什么好招待的,您別嫌棄。”梅老板端著一個小托盤出來,托盤上放著一只翠綠色的玉質茶盞。
“唔。梅老板店里的茶盞都是刻著梅花的,比朕宮里的還要精致幾分。”
“皇上見笑了。這種俗物如何能何宮中的相比。”
“朕不開玩笑,你這店里的陳設真有幾樣是宮中都難得一見的珍品,你這位千金蕙質蘭心,也是宮中女子遠不能比的。”
隋煬帝說的話是越來越露骨,都恨不得立刻下旨納這位眉嫵為妃了。眉嫵的爹是生意人,最會看人臉色,聽了這話哪還有不明白的,喜得是合不攏嘴。
“說起我這個女兒,不是我夸口,別說廣陵,整個江都都找不到第二個這般好的。皇上要是不嫌棄,就讓她去伺候您如何?這也算是我們老梅家的福氣了。”
“爹爹,你胡說什么吶!”眉嫵嬌嗔的罵了她爹一句,跑回后堂去了。把個隋煬帝和梅老板樂了個不行。
“我倒是想讓她跟我走,只怕你舍不得。”
“皇上這說的是哪里話,您不嫌小女粗陋也就罷了。她跟了皇上去就是享福的命,我哪有舍不得的道理?我再去給這幾位端茶來。”梅老板說著又轉回后堂。
這時張敞從外面回來了,隋煬帝見到他問:“都打聽清楚了嗎?”
“打聽清楚了。這兒的老板叫梅福清,是從外地搬過來的,在這沒什么親戚。他開這家店也有個五六年了,鄰居都說是個老實的生意人,身家清白。他家的女兒很少出門,許多人沒見過,不過都聽說是才貌無雙。”原來剛才張敞是出去打聽梅家的背景了,古代人的生活比較簡單,鄰里間也都很熟悉,這一會兒的功夫就可以摸清楚了。
“那就是沒什么問題了?”
“只是暫時沒有,還請皇上多給卑職些時間調查清楚。”
“不必了,沒什么好調查的。朕又不是馬上給她封妃,先留在身邊伺候著,到了江都再說。你們誰都不許再多說話,朕從東征開始就沒什么好心情,好不容易遇著個妙人,你們別給朕找不痛快。”
我和張敞都不敢再說話,只希望這個眉嫵真的只是個普通女子就好了。梅老板剛從后堂端了茶出來,隋煬帝卻站起身準備要走了。
“皇上,您這是?”
“朕還要去別處看看,今晚會有人來接你女兒到朕的龍舟。朕明日就啟程去江都了,讓她隨我去。你盡快幫她收拾些用的東西。不必太多,夠三四日用的就行。到了江都就什么都有了。”
“哎唷!謝皇上隆恩!謝皇上。”那梅老板慌忙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隋煬帝只“嗯”了一聲便出去了,還是宇文承基上前去扶起了他的老丈人。
“廣陵還有什么好去處嗎?”
“順著這條街一直往前走,有幾座茶樓,有不少說書和唱南戲的,今天是大日子,肯定更熱鬧。皇上可以去坐坐。”
“嗯。就去那里。”
我們往前又走了幾步,果然有不少的茶樓、飯館。挑了一家最大最氣派的進去后,發現里面已經擠得是人山人海,我們站在后面甚至都看不到戲臺。只聽到一陣高過一陣的叫好聲。
“幾位客官來看戲?對不住,客滿了。”茶樓的伙計搭著毛巾過來連連鞠躬。
“找個好些的位置。”宇文承基掏出一個小包丟給那伙計。
伙計接過來在手里略掂了掂分量,臉上的笑容更大了,“客官樓上請,樓上有雅座。您請,您請。”
我們跟著那伙計上到二樓,他找了個雅間讓我們坐下,又腳不點地的去安排茶水點心去了。
臺上正演著一出歌舞戲,是一男一女在對話,男的一身的二流子打扮,面貌丑陋,衣衫不整。女的卻是身姿裊娜,容貌秀麗。可惜兩個人唱的都是吳語,不太好懂。顧凝曦雖然在金陵住了些年,但金陵話和這的又不太一樣,他們唱的又快,所以我也是只能大略把劇情看明白,具體唱詞不太聽得懂。
“這是出什么戲?”隋煬帝更看得是云里霧里。
“這是南戲里有名的《踏謠娘》,臺上這兩個人是夫妻。這丈夫不僅容貌丑陋,還愛喝酒,喝醉了就打他娘子出氣。這女子美貌善歌,每次被他丈夫打完之后,都會用歌曲向鄉鄰傾訴自己的不幸。因這婦人且歌且舞,所以這個戲稱為踏謠娘。踏也有舞的意思。”宇文承乾答道。他和李建成一樣,對這些曲子歌舞了如指掌。
我們說著話,臺上的人已經表演完,又換上一男一女兩個伶人。兩人一個抱著琵琶,一個拿著三弦,上來說南詞。
琵琶聲起,那女的先說了幾句,臺下立刻炸起一片叫好聲。這幾句我聽懂了,他們是把李密的瓦崗軍三敗隋軍的戰績編成了唱詞。那女的唱完,男的接口,把瓦崗軍的英勇贊揚了個淋漓盡致,又和那女的一人一句嘲笑隋軍敗走的狼狽樣。我聽的汗都下來了,偷眼看看隋煬帝,幸好他沒太聽得懂,還沒有什么不悅。
但臺下一片片的叫好聲讓隋煬帝很是好奇。“曦兒,你在金陵住了不少年頭了,應該聽得懂吧?他們都唱了些什么?好像很有意思的樣子。”
“呃……這個……其實這邊的話和金陵的有些區別,我也聽不明白。”我急忙推辭,要是被隋煬帝知道他們唱什么,估計得把戲臺給拆了。
“客官是北客吧?怪不得不懂我們吳語。這兩位唱的是瓦崗軍三敗朝廷,占領東都的故事。這段南詞很受歡迎。”茶樓伙計一邊添茶一邊說道。
“原來是這個,那這里的百姓都覺得瓦崗軍很英勇了?”隋煬帝冷冷的說,我都可以看到他腦門上暴起的青筋了,那伙計只顧倒水,沒看到隋煬帝的臉色。
“那是當然。當今圣上也真有意思,這里都火燒屁股了,還要去打什么高句麗,結果讓人家瓦崗軍攻下了東都。我看吶……”
“你下去吧,我們這不用招呼。”我趕忙推他伙計出去。
“噯?我還沒有上點心吶。”那伙計還想再擠進來,被我一把給推了出去,我怕再晚一步隋煬帝直接把開水潑他臉上。
聽著臺下越來越大的叫好聲,隋煬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但現在人多他也不好發作,強忍了一會兒終于一拍桌子站起身,“我們走。”說著便打開門,大步下了樓。
“客官,怎么走了?這還沒說到精彩的地方呢?”那伙計還想攔我們,隋煬帝抬腿就是一腳,給他踹了個大馬趴。
出了茶樓,隋煬帝黑著臉一言不發走回船上,也不傳晚膳,獨自坐在房里生悶氣。我偷偷貼著門口聽動靜,里面不斷傳來嘆氣聲,夾雜著隋煬帝的喃喃自語,“民心所向啊!民心所向啊!”隋煬帝就這樣在房里嘆了一晚上,連眉嫵來了都沒有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