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大人慢用,我先告退了。”看著丫鬟們將菜上完,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準備走卻被宇文智及攔住了。
“公主,今日上巳節宴飲,應該賓主同樂。不如公主也入席,同我們幾位一起如何?”
宇文智及這話說的大膽,我既是公主又是他侄媳婦,家常吃飯當然是可以的,但現在擺明了他們幾個飲酒作樂,讓我陪著未免有些不好看。
“我就不打擾幾位大人了,有我一個女子在,各位難免拘束。”
“不怕,你留在這也有個照應,酒水菜肴還要你來調停。來人,再添一張梨花幾來。”宇文智及不容我再說話便命人準備好了桌案、碗筷。
“這……”我看向宇文化及。
“叔父讓你留下,你就留下吧。這幾位大人都是故交,也不算外人。”宇文化及看我一眼,喝了一口酒后說道。
沒辦法,我只好坐下,看著面前的精致菜肴,一點胃口都沒有。
宇文智及看我坐下,自己也便坐了回去。幾個人開始吃飯喝酒。觥籌交錯、相談甚歡,我一個人默默坐著,心里七上八下,舉著箸隨便吃幾口敷衍著。
“如此美酒良辰,怎能沒有歌舞助興?我聽說公主以前在金陵的名氣可是響當當的。今日不如讓我們開開眼?”裴虔通起身走到我面前說。
“我也聽說了,清歌館的熏風姑娘一歌千金,今日不知能不能沾老大人的光,也聽上一聽。”令狐行達也跟著湊趣兒。
感情你們留我在這里是這個目的。
“各位大人,我已經準備好了歌舞,現在就讓她們表演給你們看如何?”
“那些庸脂俗粉有什么好看的?公主身份高貴,歌藝舞技肯定非一般俗物能比的。”
“是啊,當年在東都御前獻藝,公主的《瀟湘水云》可是讓微臣印象深刻。我還聽說公主善丹青,可以一邊起舞一邊作畫?”一直沒說話的趙元樞也開始幫腔。
“熏風在梨溶花苑的時候我可是有幸看過那支扇舞丹青,跳得真的是絕了。”宇文智及已經改口,不再稱我公主,開始叫我藝名了。
“人家是公主,身份貴重,豈能給我們跳舞?”司馬德戡不陰不陽的開了口。
“什么公主?我怎么不知道?有詔書嗎?印信呢?”令狐行達竟然開始裝傻耍賴了。我頓時覺得氣氛不妙,看了一眼宇文化及,他還是悠哉悠哉的喝著酒,一點幫我的意思都沒有。
“各位我現在已經是宇文家的兒媳婦,實在不宜再歌舞娛人。”我也不敢再提自己的公主身份,說了也沒用,現在這個理由倒更有說服力。
“我現在有些不舒服,不能陪著了,還請見諒。”我慌忙使了個顏色給李管家,他拍拍手,讓歌舞姬上來獻舞。
沒想到令狐行達一把拉住了我,“別走啊,老大人也說了今天沒外人,不必拘禮。你還是快獻舞一曲吧。”
令狐行達死死抓著我的手臂,一雙眼睛惡毒無比的看著我,嘴角揚起一抹獰笑。我頓時火氣,你一個弒君奪權遺臭千年的奸臣囂張什么,想也沒想,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我是沒詔書,沒印信。你看看這是什么?”我取出繡囊里的金牌舉起。
“御賜……金牌?”我以為這反賊有多大的膽量,不過是個廢物,此刻見了金牌還是嚇得牙齒打顫。
“不過是個金牌,令狐校尉何止嚇成這樣?很快這個金牌就沒用了。”宇文智及上前奪過我手里的金牌輕輕一拋,丟到了門外,“我替你先扔了吧。”
“你好大的膽子!這金牌如圣上親臨,你竟敢如此無禮!你這是要……”我造反兩個字還沒有說出來,被宇文化及打斷了。
“二弟,現在還不是時機。不可鋒芒太露!”他上前分開令狐行達抓著我的手,“你們要拿皇親殺威風,她可不行。怎么說也是承基的妻室,是我宇文家明媒正娶的兒媳婦。讓她陪你們喝酒玩樂,成何體統!”
令狐行達悻悻的松了手,嘴里還嘟囔著“老大人也太小心了,不過就是這幾日的功夫了。”
“你閉嘴!”宇文化及突然喝道。
“哎呀呀,這是干什么呢?我們不過晚到了一會兒,各位大人就火氣那么大。先坐下,讓奴們罰酒一杯給各位解氣如何?”舒月纖云幾個說笑著進來,分別走到幾個人身邊,連推帶哄的讓各人歸了坐。
屋里的氣氛已經有些劍拔弩張,舒月她們的到來讓大家都松了一口氣,找了個臺階下。
“公主就不用在這伺候了,你現在是人家的正經娘子,跟著我們算是怎么回事?快回去吧。”舒月過來推我。
我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在替我解圍。
“你回去吧。”宇文化及也發話。
我握了握舒月的手,匆匆走了。
“公主,您剛才就應該拿出公主的款兒來威嚇他們,他們未免也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綠綺忿忿不平的說。
這幫人今日來就是為了拿我開刀的,既然是要謀反,自然要先糟踐一下最得皇上寵愛的人來增長氣勢威風。怪不得隋煬帝當初說國家亡了,最慘的是皇子公主們。皇子還好,要么被擁戴做個傀儡皇帝,要么被殺以絕后患。公主就不同了,反賊們最鐘愛的一件事就是欺辱君上的后妃和女兒。他們覺得這才是最大的侮辱方式,比千刀萬剮都來得解恨。
“公主,都已經子時一刻了,我陪您回房休息吧。”
“怪不得外面已經這樣涼了。”突然一陣冷風吹過,我連著打了幾個噴嚏。
“還是快走吧,別再著涼生病了。”
“綠綺你看,今晚的天好奇怪。”自從柳夫人教了我一些星象,我自己也喜歡時不時抬頭看看紫薇垣的變化。
白日還清朗的天到了晚上卻一絲星光也無,天空黑的像籠罩了一團吹不散的霧,看著很是不詳。
“公主留步。”突然身后有人輕喚。一個小丫頭跑了過來。
“你是?”
“我是舒月姐姐身邊伺候的小螺,舒月姐姐讓我把這個給你。”小螺塞給我一條手帕便轉身走了。
我展開那條絲絹,上面只有草草的四個字,“兩日后,反。”這四個字殷紅如血,卻香氣撲鼻,應該是舒月用胭脂草草寫的,讓小螺來給我送信。她是個極聰明的人,就算是聽宇文化及他們閑聊,她也能猜出一二。
“終于要來了。”我一直知道有這一天,它終于到來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反了松了一口氣。有些事你明知道它會發生,一日一日的倒數計時是很痛苦的事情,都會想著無論是福是禍,早日來了便是解脫。
沒想到我竟然有如此際遇,看著一個朝代即將崩逝在我的眼前。
“綠綺你去收拾下東西,今晚我們進宮。”
“進宮?公主這么晚進宮去做什么?”
“這里是呆不下去了。”宇文化及謀反就在這幾日了,我要去給隋煬帝報個信才行。
綠綺和許國公府的人已經混得很熟,我換了丫鬟的衣服跟著她悄悄從側門溜出去時都無人阻攔。
丹陽宮里一切如常,現在已是深夜,各宮苑寂靜一片,只不時有一對對的侍衛巡邏走動。我帶著綠綺直奔隋煬帝的顯仁宮,一路上祈禱著他不要去別的妃嬪宮里留宿才好。
“公主,快看,有光。皇上應該在。”綠綺驚喜的指著前面說。
顯仁宮里燈火通明,走到近前一陣絲竹樂聲和女子的嬌笑聲便傳了出來。往日動聽悅耳的曲子今日聽來全是亡國之音。
“公主,你這么晚了來這里做什么?”
“柳夫人?”沒想到在門口竟遇到了柳夫人。
“皇上突然想喝我宮里的玫瑰露,這不我取去了。”柳夫人淺淺笑著看向我。“公主不管有什么事,我勸你還是等到明日再說吧,皇上現在怕是聽不進去。”
“可是這件事事關社稷……”
柳夫人抬頭望了望天空,“公主,今晚賊星已經鋒芒畢露,它的光已經蓋過了帝星,來不及了。”
我跟著她望向天空,發現那里還是混沌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怎么會來不及?還有兩日時間。”
“星象的軌跡不是你我可以改變的,大隋積孽已久,憑著這兩日是救不回來的。公主要學會順應命運的安排。眼下看起來是壞事,但對整個大局而言說不定是好事。”柳夫人眨眨眼,推門進去了。留下我一個人站在那里琢磨她的話。
“公主,既然來了,還是先進去吧。”綠綺輕輕推了推我。
我還沒來得及答話,突然后腦勺傳來一陣劇痛,暈倒之前我仿佛看到蕭皇后的臉在我眼前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