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桐，先是熏風，然后是你，接著是金風。現在到了宇文承基，為什么都走了呢？”
原來看了太多的死亡，不是麻木，而是更深刻的痛楚。越多的人走了，自己也就會越覺得孤單。
“凝曦，生死有命，你不要太難過了。宇文兄費盡心思將你送回李世民身邊，就是希望你以后可以繼續好好活下去。”任其桐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拿出宇文承基給我的陶塤，緩緩的吹著《采薇》。這是他最喜歡的曲子。算是我最后送他一程。
曲子響起時，我感覺宇文承基蒼白、冰冷的臉上似乎又會揚起一抹微笑，然后睜開眼睛，重新呼吸，坐起來跟我說：“凝曦，你既然收下了我的陶塤，那以后我想聽了你就要隨時吹給我聽。”
“楊姐姐。”一個清麗的女生響起，進來一個戎裝打扮的姑娘。
“線娘，你怎么來了？”南陽公主忙迎上去。
“楊姐姐，我父王讓我來告訴你，他說……說，”那姑娘囁嚅著，垂下頭又抬起眼睛偷偷看著南陽公主。
“他說什么？”
“父王說他已經讓步留了全尸給宇文兩兄弟，你如果還是這樣明目張膽的為他們致哀，只怕下面的將士會有很多不滿。所以，請你還是早日讓他們入土為安吧。”
原來這姑娘就是竇建德的女兒竇線娘。
“我父皇死的時候，未及頭七，宇文化及就要草草葬了我父親，現在你父王又是如此這般待他們。真是勝為王，敗為寇。”
“楊姐姐，希望你不要介意。”
“沒關系，當初是我求你父王幫我報仇的。算起來他還有恩于我，我怎么會介意？我能幫承基、承乾留下個囫圇尸首，已經很感激了。只是……”南陽公主看向我。
“一切聽皇姐安排。”我收好陶塤，幫宇文承基將白布蓋上。
阿澤，是到了說再見的時候了。
“好。那還要勞煩線娘幫我們的忙。我們兩個弱女子，實在有心無力。”
“楊姐姐放心，我都已經安排好了。只是這事兒要晚上辦了，白天被父王知道了，該不高興了。”
“有勞了。”
“楊姐姐，你這樣說我可擔當不起了。只要姐姐不要介意喪事倉促才好。”
“曦兒，你覺得呢？”南陽公主看向我。
“沒關系，駙馬是不會介意這些的。只要有一個地方，讓他以后可以安心睡下就好。”
“這位是？”
“哦，忘了跟你介紹了。這是我妹妹，凝曦。宇文承基是……是她的駙馬。”
“原來也是位公主殿下，我是竇線娘。”那女子也不道萬福，只一拱手，行了個男子間的禮節。
“你叫我凝曦就好，還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我還要多謝你一直照顧我皇姐。”
“你不要客氣。雖然這魏縣不大，但我已經尋到了一個好地方。那里柳樹遍植，人煙稀少。很是安靜。只是兩位不便隨我去，就在這里告別吧。”竇線娘上前拍拍我的手，算做安慰。
我點點頭，看著竇線娘招呼人將承基和承乾的尸身抬出去。
“早知道要如此分別，真不如當初就不要相識。”任其桐在我身后嘆了一口說。
“小桐，我記得顧城說過一句話，‘你不愿意種花，你說我不愿看見它一點點凋落。是的，為了避免結束，你避免了一切的開始。’不開始相聚，就不會有離別的痛楚，但是那樣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就像我嫁給元吉一樣，是嗎？”任其桐望著門外黑沉沉的夜色，笑容有些蒼涼。
我當初知道任其桐嫁給元吉之后很是驚訝，一方面是因為他倆年齡差的有些大，這婚結的也倉促，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元吉注定是個命不長久的，小桐嫁給他，是不會有什么好結果的。
我以為經過了啟民可汗的事，任其桐在感情上會變得愈加保守，卻不料她還有勇氣接受新的感情。
“小桐，我真的很佩服你，總是這么勇敢。”
“也許是當將軍久了，倒生出了許多敢愛敢恨的江湖兒女氣。我覺得這是件好事。凝曦，你就是想的太多。我勸你學學我，管它日后山崩地裂，人要活在當下才好。畢竟，我們哪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時候呢？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曦兒，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南陽公主走過來問。
“皇姐有什么打算？”
“竇建德也是有野心的人，他幫我們報仇，也是為了壯大自己的勢力。既然現在大仇得報，我們是前朝公主，不宜再留在這里。”
“那皇姐打算去哪里呢？”
“以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現在土地還是那片土地，但竟沒有我們姐妹二人的立足之地了。楊太仆已經和義成公主通了書信，我決定去找她。現在也只有她能庇護我們了。”
“皇后娘娘呢？”
“她自然會一同去。幸好竇建德也算是個豪杰人物，不跟女人為難。”
“你不恨她嗎？是她和宇文化及害了父皇。”
“就像承基不能恨他父親一樣，我也不能恨我母親，不是嗎？曦兒，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不該跟大隋，跟父皇，跟我綁在一起。現在你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你還有你自己的路要走，不必隨我們遠去突厥了。今天我們就此告別吧。”
南陽公主溫柔的笑笑，伸開雙臂輕輕抱了抱我，她總說我聰明，但其實她才是最聰明的一個。很多事情她都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只是不愿說出來罷了。
“皇姐，你自己要多保重。”
“放心吧。你皇姐我又不是個孩子。”
我和任其桐準備走時，南陽公主又叫住了我。
“曦兒，我一直欠你一個對不起。”她兩只手捏著衣角不住的搓著。
“對不起？對不起什么？”
“母后對你娘做的事，我代她向你道歉。”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你不要再放在心上。我想父皇應該很高興有你這樣一個女兒。”
蕭皇后對隋煬帝做了那么多無情無義的事，但也替他生了個好女兒。
“小桐，我現在突然覺得渾身上下輕松了許多。”回去的路上涼風陣陣，我感覺心情舒暢了不少。
“不管怎么樣，隋朝這段亂七八糟的際遇終于結束了。以后我不是大隋的賀蘭將軍，你也不是千金公主，我們都要重新開始。”
“是啊，在隋煬帝身邊的這段日子實在是太難熬了。終于結束了。”
“我問你，如果給你一次可以選擇的機會，你是愿意穿回來呢？還是愿意繼續呆在現代？”
“我也曾經想過，如果我當初沒有穿越回來，那么我現在的生活應該是什么樣的。我是不是已經找到了我的Mr.Right，甚至和他組建了家庭，生下了孩子呢？或者還是繼續單著，每天拼死拼活為公司老板創造價值呢？”
“我覺得你會選擇穿越回來，因為你在這里已經找到了你的Mr.Right,有他在的地方，才應該是你向往的去處，不是嗎？”任其桐笑著跳下馬。
“二哥，我把她給你安全帶回來了。”
“多謝。”李世民上前把我從馬上扶下來。
“你們怎么還在這里？”我發現這個地方竟還是我折回去找宇文承基時出發的地方。
“今天你們走了之后，我就吩咐大軍停了下來，原地扎營。等著你回來。”
“那萬一我不回來呢？”
李世民將我擁入懷中，“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聞著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我突然有一種在外許久終于回到家的感覺。
踏實、安心，還帶著一絲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