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怕錯過相約的時間,天一入黑,我便端個凳子守在西院墻內(nèi),聽著外面的動靜。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我的困意越來越濃的時候猛然聽到一陣輕輕的叩墻聲。
這聲音不大,在很是安靜的夜里卻聽的格外的清晰。我試著屈起手指在這頭也輕叩了幾下。
那邊的叩墻聲斷了,隨即從墻那邊甩過一條繩梯來。我伸手扯了扯那繩梯,確定夠結(jié)實之后便爬了上去。
翻過墻看清楚站在面前的人之后我有些驚訝。這人竟然是榛兒的爹爹張河生。
“怎么是你?”
張河生對著我拱拱手,“凝曦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我以為你還在突厥可汗那里。”
“上次姑娘告訴我榛兒的消息之后,我放心不下,便求了太子,跟他回到了中土。”
“那很好,你們父女終于可以團聚了。”
“是,凝曦姑娘,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還是先跟我走,我?guī)闳€安全的地方再慢慢說。”
“我們要去哪兒?”
“姑娘不必問,隨我走便是了。”
去哪兒也不告訴我,不會又是另外一個圈套吧?可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出來了,只能硬著頭皮跟著他走了。
張河生一直在我前面默默帶著路,一句話也不說。七拐八繞的從一個小門進了一個院子。
這院子草木瘋長,看起來已經(jīng)是久未打理了。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這個院子有些眼熟,只是天太黑,認不出來。
“姑娘,到了。”張河生在院中極隱蔽的一處小屋前停下對我說。
“這是哪兒?”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按吩咐把你帶過來。其他的事還請姑娘自己進去問這屋里面的人吧。”張河生說罷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我點點頭,推門進去。我本以為屋內(nèi)的人會是榛兒,但怎么也沒想到坐在屋內(nèi)淡然喝茶的人竟然會是魏征。
我環(huán)顧四周,這個屋子雖小但卻收拾的干凈整潔,一絲塵土也無。屋內(nèi)的小幾上放著一盤圍棋。同上次我來時一樣,屋內(nèi)雖然只有魏征一個人,但桌上的棋局卻黑白對弈正酣。
這里是賀蘭將軍府的后院。以前任其桐曾帶我來過一次。沒想到任其桐讓賀蘭素斐“戰(zhàn)死”之后,府里竟凋落成了這個樣子。
“魏先生?”我絲毫不掩飾語氣里的驚訝。
魏征放下手里的茶盞,笑著起身,“凝曦姑娘來了。”
“怎么會是你?”
“為什么不能是我?”魏征不答反問。
“我只是不明白,你是東宮的人,為什么大費周章把我?guī)У竭@里來?”
“姑娘消息好靈通,竟也知道我是東宮的人。”
我心說不是我消息靈通,是我以前學習認真,還記得魏征這時候是太子的東宮洗馬。
“姑娘可認出這里是什么地方了嗎?”
“這里是賀蘭將軍府。”
“是啊,說起來我還是很欽佩賀蘭素斐將軍少年英武的,只可惜年紀輕輕便馬革裹尸。賀蘭將軍府也門可羅雀了。這院子里的草都快把人埋起來了。”
“魏先生常來這里嗎?”
“你怎么知道的?”
“雖然院外雜草重生,可這屋子里一絲灰塵也無,屋角也沒有一點蜘蛛網(wǎng),一定是常有人來。賀蘭將軍已死,魏先生還來這里做什么?”
“這里安靜,沒人打擾,可以想些事。”
“先生也有難事?”
“姑娘說笑了,這世上誰沒難事?”
“魏先生直說吧,這么晚請我來是有什么事?”
魏征笑而不答,指了指桌上的棋局。“姑娘能不能看出這局棋是黑子贏還是白子贏?”
我圍棋雖然下的不是很好,但也一眼就看出桌上的棋已經(jīng)陷入困局,黑白兩子勢均力敵。
“兩邊似是僵持不下。很難判斷哪邊會贏。”
“那這樣呢?”魏征說著又在棋盤上落了一顆黑子。
這顆棋子一落,困死一大片白子,黑白僵局立解,勝負可分。
“魏先生好棋,現(xiàn)在黑子勝。”
“姑娘你看,僵持成如此的棋局,只消再下一子,便可全占上風。只是這一子的位置很關鍵。稍有偏差,不僅殺不了對手,反而引火上身了。現(xiàn)在東宮和秦王府兩邊就像方才的棋局一樣,勢均力敵,也勢同水火。而凝曦姑娘就是方才我下的那一子。”
“只是……黑白兩子那一邊是東宮呢?”
“東宮太子位尊顯貴,自然是白子。”
“魏先生在東宮效力,怎么方才會讓黑子贏了呢?”
“良禽擇木而棲,這個道理姑娘應該知道。秦王戰(zhàn)功赫赫,為人坦蕩,深得皇上信賴。較之東宮,實在是位良主。”
“魏先生自己去投奔秦王就好,秦王一定不會拒之門外。又何必找我?”
“我現(xiàn)在是東宮洗馬,貿(mào)然去秦王府,也恐人不信,所以要備一個有足夠分量的敲門磚。太子已經(jīng)約定秦王明日到東宮宴飲,我知道他已經(jīng)備好了毒酒,這是場鴻門宴。”
“你若想救秦王,現(xiàn)在告訴他,讓他不去東宮不就好了嗎?”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被救出來,李世民也就沒有理由非要去赴這場鴻門宴了。
“凝曦姑娘,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你防不勝防。不如就借這個機會,扳倒太子。他要下毒,我們就順水推舟,讓他自食其果。”
“魏先生想怎么做?”
“凝曦姑娘同宮里新封的董妃似乎很有交情,這件事有她幫忙便水到渠成了。”
“魏先生好神通,連我同董妃交好都知道。”
魏征淡淡一笑,“你說要是皇上知道太子意圖謀害自己手足,會作何反應呢?”
“當然是震怒……”我話說了一半,似乎懂了魏征的計劃。
“魏先生是想在太子對秦王下手的時候請皇上過來?”
“是,旁人說什么都不會是力證,只有讓皇上親眼見到他才會深信不疑。知道太子絕不是個后繼之主。”
“秦王知道你的計劃嗎?”
“我已經(jīng)告訴他了,放心。明日的酒他不會喝,但會佯裝中毒,做做樣子給皇上看。”
魏征是唐太宗的肱骨之臣,我對他的計劃自然是深信不疑。
“好。我答應你。只是我現(xiàn)在又沒辦法進宮,怎么讓董妃幫我們呢?”
“這個不難。請姑娘寫個字條我派人送給董妃就是了。”
我依言寫好字條,又在字條末端畫上了一朵牡丹,這樣小棠一看就知道是我了。
魏征把字條小心收好,“一會兒我會讓張兄弟再把你送回梨融花苑。太子明天一定還會找你去,姑娘要回去才行,萬不要打草驚蛇才是。”
“好。希望魏先生此計順利。”
出了門,張河生又帶我一路返回梨融花苑。我實在沒忍住,便問他為何如此幫我。
“這是榛兒的意思。她同姑娘交好,自然想幫著姑娘。而且遼東城一遇,我對姑娘和秦王的印象都很好。秦王是個有骨氣的,我為了活命投身突厥,已對不起祖宗。秦王奮勇殺敵,我對他很是感佩。”
“原來如此。還請你回去向榛兒轉(zhuǎn)告我的謝意。”
“這個自然。好了,到了,姑娘先進去,我留在這再把繩梯從外邊收走便是。”
“好。”
我沿著繩梯又爬回梨融花苑,躺倒床上睡下時,院外打更的已經(jīng)打五更了,也隱隱聽到了遠處的雞啼。
再過一會兒天就要亮了,許是一夜沒睡的緣故,我頭有些疼,和衣在床上躺下,本想只躺一會兒的,卻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有人推我起來。
“姑娘醒醒,太子吩咐讓你去東宮侍宴。快起來梳洗吧。”
“什么時候了?”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問。
“都到晚膳時候了。姑娘快起來吧。”
我坐起身下床,卻還是頭暈,晃了一下又坐回了床上。心頭突突跳的厲害。
“姑娘沒事吧?”那小丫頭扶住我。
“我沒事。”我晃了晃腦袋,按著還在心悸的胸口,腦子里突然浮現(xiàn)出魏征同我說的計劃,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