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琦英匆匆趕到李世民寢殿時,在門口碰到了一臉驚慌的阿音。
“曦姐姐,怎么回事?”她見著我就問。
“我也不知道,先進去看看。”
寢殿內燈光昏暗,只燃著幾對龍鳳燭。殿中的矮幾上放著酒壺杯盞。其中一只杯子翻到在桌上,杯中的酒尚自淋淋漓漓的往外淌著,一路從桌上滴滴答答流到地上,打濕了一片地毯。
酒濕的印記旁是一灘血跡,暗色的新鮮的血跡。桌上的燭光正照在這灘血上,看著格外的刺目與驚心。
我似乎隱隱聞到了一股梨花香,應該是杯中淌出來的酒的味道。
李世民此刻躺在臥榻上,臉色煞白,嘴唇青紫,額頭不住的往外冒著汗,嘴角還有一絲血跡。
韋珪倒是鎮定的多,坐在他身邊用毛巾幫他拭著汗。
“怎么回事?相公怎么成了這個樣子?”阿音上前厲聲喝問。
韋珪沒理她,把手里的毛巾丟給琦英,讓她去換了干凈的來。
“相公白天還好好的,怎么就嘔血了?一定是你這個女人,說,你到底做了什么!”阿音撲上去要抓韋珪的衣服。
我對雁奴使了個眼色,她上前一把攬住阿音的腰,將她拖了回來。
“請大夫了嗎?”我低聲問。
韋珪看了我一眼,臉上終于有了些表情,點點頭。
“啊!”李世民突然大叫一聲,捂著肚子蜷縮起來。似乎腹中疼的厲害。
“怎么了?又疼了嗎?”韋珪一臉焦急的俯身問。
李世民拱起背,俯跪在床榻上,兩只手臂緊緊按住肚子。突然又是一口鮮血嘔出。
韋珪離的近,又沒有躲閃之意,這口血全吐在了她的衣服上。韋珪用指尖捻了捻衣服上的血跡,皺起來眉頭。
那血色并不十分鮮艷,是暗暗的甚至有些發黑的紅色。再看李世民的臉色和唇色。
“中毒了?”
我和韋珪同時說道,兩個人又不約而同的看向桌上的酒杯。
“這酒你喝了嗎?”我小心翼翼的提起桌上的酒壺,問韋珪。
“喝了。我同相公喝了三杯之后他才吐血的。”
聽到韋珪叫李世民相公,阿音很不悅的瞪起了眼睛,可是又不好在這時候發作。
“那你怎么沒事?分明就是你有意毒害相公的。”阿音抓到把柄似的說。
對于這種智商低下的猜測,我和韋珪都不愿意搭理。
我打開酒壺,湊到鼻子邊,略聞了聞。是方才聞到的那股梨花香,這是梨花白。這酒味道清冽甘甜,李世民最近很喜歡喝。連合巹酒都用這個。只是單靠聞,這壺酒似乎沒有什么問題。
“能聞出什么嗎?”韋珪問。
我搖搖頭。
這時大夫已經趕到,幫李世民診了脈,又用辟毒針驗了唇角的血,面色凝重的說:“殿下是中毒了。”
“嚴重嗎?”
“依他現在的脈象和吐出毒血的顏色和數量看,只怕中毒不輕。”
“那……會不會有生命危險?”韋珪的臉色還是鎮定如常,只是聲音有些微微的抖了。
“這還不好說,老朽盡力就是。”
“那你還不快治!”
“是,是。”大夫答應著忙打開藥箱,取出紙筆,開始寫方子。
“雁奴,你去找殿下身邊的近衛莆田,告訴他現在馬上去宮中,先稟告皇上,再請皇上派宮里的太醫來!要快!”我吩咐雁奴。
雁奴答應一聲出去,韋珪在后面又大喊:“青騅馬在馬房,讓莆田騎那個去。夠快!”
這邊大夫已經寫好了方子,讓他的醫徒速去配藥。自己則取出銀針,開始刺血引毒。
“我開的方子還有用銀針都只是暫時保住秦王心脈的法子,若要治好,還是要知道秦王所中何毒,不知秦王是所食何物,才導致毒發的?”那大夫一邊下針,一邊問。
“這……”韋珪看了我一眼,“我也不是很清楚。秦王今日所食之物,眾人也都用了,沒見有人有中毒之狀啊。”
“那他最后吃的是什么?”
“他毒發前喝了幾杯酒,可我也喝了,我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
“哦?能否將酒拿來給老朽看看?”
我聞言,將手里的酒壺遞過去。那大夫先是聞了聞,又用辟毒針試了試,都沒有什么反應。
“既然娘子也喝了,這酒應該是沒什么問題。還請諸位仔細想想,殿下還有沒有吃什么特別的東西。”
“特別的東西?”韋珪想了一會兒還是搖搖頭。
幸好太極宮離秦王府并不遠,不一會兒,莆田便帶著御醫趕了回來。
“皇上很是擔心,只是現在天色已晚,不便過來,所以明日一早會來探望秦王。皇上還吩咐說一有什么消息就派人進去傳話。”莆田回話道。
“知道了。你在門外侯著,一會兒有什么需要我再叫你。”
“殿下這是怎么了?”莆田一臉擔憂的問。
“我也不知道,等御醫看過再說吧。”
我同莆田說話間,御醫已經診了脈,也說是毒。其中一位聞了聞酒壺里的酒,又同另一位低聲耳語了幾句。
那一位也接過酒來看了看,又用辟毒針試了,竟倒了一些在手心,用舌頭試了試。
這御醫只咂摸了幾下,便皺起了眉,要了杯茶漱了口,才說道:“這酒中有毒。”
所有人聽了這話都有些驚訝,辟毒針試不出有毒倒是正常,可韋珪方才也喝了這酒,她怎么會沒事呢?
“太子殿下到~~~”
門外突然響起一聲高呼,接著太子李建成神色匆匆進來,劈頭就問:“秦王怎么樣了?”
“殿下好快的消息。”
“我奉父皇命,監理國事。東宮又在太極宮旁邊,方才你們派人去太極宮稟報時,我已經知道了。放心不下,所以過來看看。”太子絲毫不介意我語氣中的敵意,快步走到李世民身邊,俯身看了看,滿臉擔憂的嘆了口氣。
“怎么回事?”
御醫把方才同我們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這酒中有毒?”太子的語氣似乎并不是很驚訝,眼睛溜向御醫手里的酒壺,“那可知道是什么毒?”
“尚且不知。不過殿下同這位娘子兩個人都喝了,一個毒發,一個無事,方才下官也嘗了一些,也無事。就說明這酒中的毒含量甚少。”
“那秦王為什么會嘔血腹痛不止呢?”
“想是每日一點點攝取的。積累數次,導致毒發。”
“那會不會有性命之虞?”太子焦急的問。
不知是我多心還是什么,我看太子的焦急倒不是擔心李世民會死,而是怕他會不死。
“當務之急是盡快搞清楚殿下中的是什么毒。”御醫委婉的說。
“今日的酒是哪來的?”韋珪突然問。
琦英上前答道:“本來今日備好了龍巖酒,可殿下說龍巖酒小姐喝不慣。讓換成這梨花白,說這酒甘甜,小姐肯定喜歡喝。”
“那這梨花白是哪來的?”韋珪厲聲問。
“是……是跟雁奴要的。”琦英有些被嚇到,忙指著雁奴說。
“是,府中只有我們房里有這種酒,殿下也很喜歡喝。今日琦英來找我要,我就倒了一些給她。”雁奴答道。
雁奴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看向我。
“雪鶴,你去把房里剩下的都拿過來。給御醫看看。”我有些懵了,怎么什么破事都能讓我攤上。
“不必勞動雪鶴了,琦英,你去取。”韋珪吩咐道。
我沒反駁,這擺明了是她不相信我。無所謂,我又沒做虧心事,誰去取都一樣。
不一會兒,琦英取了酒來,這一壇的梨花白已經所剩不多,李世民最近確實是喝了不少。
御醫又驗了驗壇中的酒,搖了搖頭,“無毒。”
“那這酒壺里的毒是后來下的?”
“應該是。”
“不好,相公又吐血了!”阿音驚呼道。
“你們還不快想辦法!”韋珪怒喝。
“可是弄不清楚殿下中的是何毒,不可隨意用藥啊。”
看著李世民痛苦的表情,我心中焦急萬分,感覺腹部突然一陣抽痛,頭也暈的厲害,人已經站立不穩。
“曦姐姐,你怎么了?”雁奴慌忙扶住我。
“我肚子有些痛。”
“孺人現在懷著身孕,還是不宜太過操勞的好。不如先去休息。”府中的大夫說。
“這里有我照顧就行,你先回去吧。”韋珪也勸到。
我點點頭,讓雁奴和雪鶴扶我回去。
“曦姐姐,你先去床上躺著,我去打盆水來給你擦擦臉。你方才怎么不讓大夫給你看看呢?”雁奴埋怨道。
我抓著她的胳膊,把她拉近到我身邊,她的臉離我只有一掌寬,我看著她的眼睛,問道:“雁兒,那壇酒你是不是換了?”
雁奴驚訝的睜大眼睛看著我,我抓她抓的很牢,她掙扎了幾下都沒掙脫開。
妍惠公主送我的梨花白一向用的是雙耳滿月型瓷壇,方才琦英取回來的酒壇同那個很像,只是略扁些。這不是李世民常喝的那壇,而是另外一壇。
為什么酒壇不一樣了呢?
答案只可能是一個,就是有人為了不讓人發現壇中的毒酒,掉包了。
“我先不把你交出去,給你一次機會,你自己說出來。不然,秦王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要你陪葬!”我恨恨的對雁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