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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曦，你不要丟下我，不要就這么讓我一個人。”李世民將顧凝曦緊緊擁在懷中，絲毫也不介意手里的藥汁已經完全潑灑了出來。
濃郁的藥香混著房中的花香鉆入李世民的鼻中，心中，將他那顆本就疲極的心撕得愈加千瘡百孔。
懷中的人兒雙目微合，嘴角掛著淺淺的笑。似乎只是睡去了一般。但她的身體卻越來越涼，涼的李世民心疼。
“去取棉被來！凝曦怕冷！炭火再生得旺一些，快去！”李世民沖著阿音吼道。
“皇上，她已經死了。”阿音忍著心頭的怒火，移步向前，想拉開李世民。
“誰說她死了？她不過是剛剛產子，太累了！朕方才讓你去拿棉被，你愣著做什么！”李世民一把甩開阿音的手，近乎咆哮道。
阿音死死咬著下唇，將要涌出眼眶的淚水忍了下去，“撲通”一聲跪在了李世民面前，“皇上！您冷靜一些。您這樣曦姐姐如何安息呢？”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阿音捂著臉難以置信地望著李世民，不敢相信這個自己深愛的男子竟會動手給自己一個耳光！
李世民的目光終于從顧凝曦的尸身上移開，雙瞳里的愛意、溫柔和纏綿都已通通不在，冰冷得如石雕般的眼睛轉向跪在自己面前的人。這個女人是自己的皇后，正妻，但卻又是自己此刻最恨的人。
“若不是你這個賤人，朕同凝曦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李世民又開了口，聲音和緩平靜，但卻讓阿音不寒而栗。
她寧愿皇上沖她吼，甚至再給她幾個耳光，但也不要用如此淡漠的口吻同她說話。這就說明自己在他心中已經連發火的價值都沒有了。
“滾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皇上，您不想知道曦姐姐死前說了什么嗎？”
李世民聽了這話身子一頓，立刻放下抱著的顧凝曦，一個箭步沖到阿音面前，將她從地上提起來，“她說了什么！”
“凝曦姐姐拜托我好好照顧她的孩子，還說要我好好照顧皇上……”
“你胡說！”李世民打斷阿音的話，又開始吼道。
“是真的，凝曦姐姐說最不放心的就是皇上，所以請我幫她盡一個妻子的責任，好好照顧她的夫君。”阿音盯著李世民駭人的雙眼，毫不膽怯地緩緩說道。顧凝曦的死對她是一個大轉折，利用好了，她以后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才會更加穩固。
“她真的這么說？讓你……讓你來照顧朕？”
“是。而且凝曦姐姐說她不要什么哀榮、墓葬，就像任其桐那樣為她扎一只竹筏，讓她隨水飄走就可以了。皇上，凝曦姐姐看的開，走得很安詳，您又何必如此？豈不是要害得她不忍心走了？”阿音溫柔款款，輕聲勸道。
“不要哀榮、墓葬？凝曦，”李世民這時終于信了阿音的話，因為這些話真的只有顧凝曦才說得出來。他丟下阿音，怔怔地走回顧凝曦身邊，又將她輕輕抱起。
“凝曦，你是不是還再怪我？怪我害死了元吉、榛兒還有小川？所以你就忘了我們成親的誓言。生則同衾，死則同穴。你不要墓葬，不想葬入皇陵，是不想守著我嗎？凝曦，你睜開眼睛，我要你親口告訴我啊。凝曦！”李世民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抱著顧凝曦嚎啕大哭起來。
“皇上，保重龍體啊。”阿音膝行向前，勸道。
“出去。”
“皇上！”
“朕讓你出去！”李世民吼，赤紅的眼睛瞪向阿音。嚇得她一個激靈。
“是。”阿音知道李世民若不將這情緒發泄出來，是不會走的。只好起身離開。
殿室內現在就只剩下李世民一個人，他將房中的火盆又往自己身邊移了移，自己則整個人坐到了床上，將顧凝曦擁在懷里，又蓋上了所有的被子。他只希望能將懷里人身上的最后一絲暖意多留一會兒。
“凝曦，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以前總是你唱歌給我聽，現在你累了，換我唱給你。”李世民輕輕吻了吻顧凝曦光潔白膩的額角，在她耳邊柔聲唱起了歌謠。
“陌上花，陌上花，陌上花開彩蝶飛。曾是香塵撲面來，好景猶在昔人非。陌上花，陌上花，陌上花開雛鶯啼、不見當時采花女，為赴花期緩緩歸。”
李世民哼著這支歌子，數度哽咽，眼淚汩汩而下，他還記得他第一次唱這首歌給凝曦聽之后，曾無比鄭重地向她保證“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家。”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我親手毀了你的家。”李世民握著顧凝曦冰冷僵硬的手，愧疚幾乎將他吞沒。
那天，他吻了她，第一次。在野外的星空下。她抬頭望著自己，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要璀璨明亮。那個吻雖然淺淺，但卻甜蜜的無與倫比。如果可以，他愿意付出一切，只求回到那時候。
“凝曦，你起來。快起來。你不是喜歡去草原策馬，放風箏嗎？對了，你喜歡任其桐的那只雪梟，我也養了幾只雪梟，還有雪豹，我們都帶上。雖然……雖然……”李世民的心頭一陣緊痛，“雖然小桐元吉都不在了，但還有阿澤，他還沒死。我救他走了。你歡不歡喜？我們一起去北邊的草原，對了，還有小棠，小棠還沒有去過北邊吶。我們一起去那里看星星，那的天那么藍，那么高，一定能看到好多好多的星星。”李世民將臉埋進顧凝曦的脖頸間，哭泣哀求的猶如一個孩子。
燕云容和楊睆睆此時推開門，悄悄進來。只放下手里的干凈衣服和一桶熱水，便又一言不發地出去。但兩個人都已經看到了李世民的肝腸寸斷，心中不由同時想著，若自己能得夫君如此，只怕是死了，也是情愿的。
“凝曦，你方才出了些汗，我幫你洗把臉可好？頭發也亂了，一會兒我也幫你梳一梳，這里還有好多牡丹花，我也幫你簪在發上。”李世民自言自語著起身，端過熱水，溫柔地幫顧凝曦擦著臉。
他以前經常受傷生病，每次躺在床上時，似乎都是顧凝曦在照顧自己。幫他擦臉，換藥，喂他吃飯。可自己卻從來沒有為她做過這些事。哪怕是她辛苦為自己生下孩子后，自己都沒有好好照顧她。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想聽到這些話，可凝曦，我真的欠你太多太多。”李世民小心幫顧凝曦擦拭著身體，她白皙的肌膚，鮮紅的血跡，都是那么的觸目驚心。
李世民又想起她失去第一個孩子時的情形，那時她病體支離，痛不欲生，自己卻遠在軍營，不僅不能照顧她，竟連一個肩膀一個懷抱都不能給她。讓她一個孤弱女子只能怔怔地望著漫天大雪，獨自墮淚。
“你最近很多煩心事嗎？我覺得你的眉頭最近一直都沒有打開過。”
她那么痛苦，見到自己時說出口的竟是這樣溫柔的一句話。
“凝曦，你總是這樣。把所有的苦痛和難過自己咽下。所以你才會很累，很痛，才會這么早離開我對不對？這都是我的錯，我應該去發現你的傷痛，去治好它們的。”李世民摸著顧凝曦手上的傷疤，又輕輕吻了她胸口上那道還新的劍痕。
這些雖然都是元吉刺上去的，但卻又都是因自己而起。若不是自己，凝曦本不必受此苦痛。她愛小桐，愛元吉，愛榛兒，愛小川但自己卻殺盡了所有這些她所愛的人。終于她現在殺死了自己最愛的人，她自己。
也許當初在許地，他就不應該將凝曦帶回，跟在宇文承基身邊，她才能真的有一個家。安定且富足。
“對不起，”李世民整理好顧凝曦的衣飾，放她在床榻上重新臥好，自己也隨之在她身邊躺下，將嘴唇貼在她的耳后輕輕道：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