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敏夏瑜走進房間見到男人的時候,他正在專心致志地批改手頭的文件,握住筆管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顯然,沒有任何“閑雜”事物能夠影響到他對于工作的熱情。
是任何……
她還記得他們上次吵架時她的咄咄逼人和他的不甘示弱。
發現那段影像之后她就在電視機前反復播放,一遍遍地發了瘋般地“欣賞”著那些畫面。
是她……怎么會是她?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她那時很好奇,能夠讓他如此著迷的究竟是什么?
知道真相的一刻卻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原來一直以來,自己都是個配角,不管是在她父親的家里,還是在心愛男人的懷里。
“你利用我!”她怒目圓睜。
“那你呢?”他的臉仿佛被上了一層淡漠的固體膠,慣常的笑容永遠地消失了,“你難道不是一直在利用我當上主演好打擊你的父親嗎?”
“你……”
“你只是不甘心一直充當配角罷了。”
她的手倏地揮舞了起來,停在半空當中卻遲遲沒有落下。
他所說的和她理解的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意思。
見到她不斷抖動的肩膀,男人似乎有些動容:“那天醒來看到你不在身邊,我的第一反應真的是要負責的……”
關于這點她是知道的,他曾經解釋過的,說白了只是因為……
隨后他們講了些什么,她已經有些忘記了,因為人類在互相怒斥的時候往往會口不擇言,那些激烈言辭之中的真真假假,永遠是最先進的科學儀器也無法斟辨出來的。
雖然分開了些時日,可每每發現他在屏幕前出席各類活動或者接受記者們采訪的時候,那道挺拔的身影始終筆直,臉色也是處變不驚般的俊朗,仿佛什么也沒有發生過。
這就是她愛的人——程啟銳。他永遠是這樣,不管是對她還是對那個他曾經愛過的女子,其實都不是他的最愛,吸引他的只是她們的某個共同點。
今天是周末,他的辦公室門竟然沒有關。
“我可以進來嗎?”門被敏夏瑜應聲推開,她人卻站在門口低聲詢問。
程啟銳看了她一眼便不再做聲,同時也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將筆一扔。
“扔”這個動作其實不太適合他的慣常作風。
她在他眼前站定。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真相,我想我還是應該離開。”說這話時,她的音調恢復了正常的狀態。
所謂正常的狀態,按照好友蘇美樺的說法,就是抑揚頓挫、擲地有聲。她常取笑敏夏瑜應該當個男人就好了。
這才是敏夏瑜聲音的常態,而那些嗲嗲的撒嬌語氣全是她的偽裝,眼前這個男人對她的常態與非常態從來都只會說“我喜歡”三個字,或者至多加上“都”、“很”作為更強烈的感受放在“喜歡”二字之前。
敏夏瑜想,程啟銳不能體會當男人略帶笑意說出這三個字時,在女人心中敲打過后產生的分量有多重。
而視線追隨著她的程啟銳卻略微皺了下眉頭,下意識的捏了把那支前一刻被他遺棄的名貴鋼筆。
有一刻,敏夏瑜的心忍不住跳了下,以為他這個舉動是想要挽留她。
“好吧。”他淡淡地開口,聲線還是那么優美,帶著柔緩的甜膩,只是這回眼睛中沒有傳達出笑意,“如果這是你的決定,我也無話可說,畢竟……”
敏夏瑜深吸了口氣。
果然,還是結束了嗎。
“是我對不起你,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那張臉是敏夏瑜這一年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通常在做任何事的時候都顯得優雅無比,而此刻卻沒有什么表情。只是……
那對褐色的眼眸深深地望著眼前的女人。
在那里面,敏夏瑜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和盡力保持平靜的微笑臉龐。
有那么短短的一刻,她以為他會像過去那樣露出淺薄的笑意,但沒有。
“那么,再見了。”她轉過身,將別墅的鑰匙輕輕放在了外廳的透明案幾上。因為室內的靜謐,零落的金屬聲登時顯得琳瑯滿目。
身后響起了椅子被拉開的聲音,顯然男人站了起來。
難道是要歡送她?
敏夏瑜自嘲般地想起了梁靜茹的那首《分手快樂》。他大概是感到喜悅吧?終于擺脫了內心長久以來背負的罪孽感。
“別墅,你留著。”
是要當分手費嗎?
他怎能如此傷人?一直以來,她都是個有自尊的女人,即使是在娛樂圈混跡,她也從來都秉持著自己的原則和底線。
也或者,他在精神上無法彌補,至少是想在物質上做點補償。
但這些想法都與她無關,所以她只能靜靜地走出去,當做沒聽見這句話。
男人也不再說話,可當敏夏瑜離他漸行漸遠的時候,她明顯地察覺到了身后有紙張被人握在手里,最后因為憤怒而捏破了它。
當她的手撫上精致的彎曲門把之時,男人又在身后說話了。
“你的眼睛,還是和鳶尾之光一樣漂亮。”
她的手因為他的話而瞬間顫抖了起來。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以后永遠不要再聽到“鳶尾”這兩個字。
這一輩子,她的傷都為這兩個字用盡了。
好不容易關上門,她頹廢地倒在門外。房間里面沒了聲音,估計男人已經坐下繼續批改公司的文件。
可不可以不要這么溫柔?明明開始的時候他想的就是另一回事,卻還要用這種虛情假意來偽裝?何苦呢?
她雖然是演員,卻一直把生活和戲劇都分得十分清楚,有時前一刻還在演著哭戲,剛一下場,就可以馬上笑容滿面,惹得蘇美樺常常取笑她:你到底是真的假的啊?都沒見過你這么沒心沒肺的!
——當然是假的!本來就是拍戲嘛!何必呢?
她始終在不停地說服自己,和程啟銳在一起也是為了取得她的所需,何必當真!但……
到底是什么時候陷進去的,印象中有好幾個模糊的圖像,但具體的時刻卻無法理清。而程啟銳自始至終也沒有拿槍逼迫她愛他,他說過的:“我不會勉強你。”事實上,他基本信守這個諾言。
所以這份愛就是她自作孽,至于不可活嘛……
已經過世的歌手陳琳不是唱過一首標題為《愛就愛了》的歌曲嗎?
是的,人類都進入21世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又不是古代,女人被男人甩了,還要尋死覓活的,況且程啟銳在他們上次吵架過后就一直保持緘默,至少沒說過不要她了。不過……
發生了這么多事情,如果是過去的敏夏瑜的話就應該主動離開,因為她的母親曾經提醒過她:女人都要給自己在內心留存最后的一絲尊嚴。
沒錯,從現在的這一秒開始,她要重新做回過去的那個自尊、堅強的敏夏瑜。
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離開了另一個人就會死,所謂的殉情,都是些作家和編劇無所事事之后腦補的產物。
騙騙那些小女生還行,她又不是剛從大學畢業到社會踏跡的小姑娘!
只要過了今天,她依然可以抬頭挺胸,當原來的自己就可以了!
不再充當配角……
做自己生活的主角……
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