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宮聆樂坊。

映目紅光里，一抹銀光牽連墜花紛亂，七八十金鈴隨舞姿清脆泠泠，珠光銀飾下如瀑黑絲披散肩頭，金項玉頸下肌膚勝雪，衣袂翩躚，在水色綢影下宛如盛開的粉芙蓉。

舞曲稍歇，那倩影也一頓。

少頃急管繁弦，芙裙下腳步錯亂，應(yīng)著一聲鑼響摔在了地上。

“小主！小主您沒事吧？”沫兒看得心驚肉跳，趕緊將人扶起檢查傷勢。

“沒事…”林清萸身體乏力，額間汗珠高掛，簌簌地滑到脖頸，張口急促地呼吸著熱氣，卻是更口干舌燥，汗流浹背。

沫兒有些心疼地說：“小主，您實在不用盛夏練這些，只通一樂器就很好了，這個可以放到秋日再練。”

這時，一旁紅衣勝瑰，面容艷極的女子道：“林答應(yīng)，您練與不練不與我們想干，只是這流光舞只能在夏日所舞方見奇美，秋日習(xí)得，也只能等第二個年頭才能舞了。”

這流光舞是聆樂坊近日新錄的異域舞蹈，因極難習(xí)且正值酷暑，宮中嬪妃恐汗液粘身，而皇上更是厭極暑熱，她們也知就算練了也難得圣寵。

可越是這樣的東西，她越要學(xué)會，這不僅僅是一舞，到時她更有別的東西。

不日，便是萬壽節(jié)了。

本就身無長物，若錯過此良機，日后再想得圣心就難了。

“多謝坊主指點。”林清萸站起來，繼續(xù)舞起，樂聲隨舞而發(fā)。

沫兒不忍再看，跑去準(zhǔn)備一些解渴的湯飲。

自三人于常嬪處相聚后，自家小主去聆樂坊就勤快的緊，里面專供節(jié)日各曲目的表演，教習(xí)著許多人，宮中也有不少妃嬪前去請教無曲，以求圣心眷顧。

沫兒見自家小主勤奮，每每練習(xí)之后總是大汗不止，就特意備著解暑消熱的湯飲。

到瑤華閣后，沫兒立馬到小廚房去吩咐，卻見人影寥寥。

小喜子被打發(fā)走后，也沒有新的人手送來，這許多事都看顧不過來。

沫兒唉了一聲，起身去拾柴燒水，到門口處正撞見菱巧抱著一捆柴進來。

“菱巧，你…”見菱巧步履匆匆，燃柴后往瓷罐里添了水，又拿出許多瓷罐來，里面放著甘草、蓮子、百合等物。

菱巧抬袖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回身小聲問：“沫兒姐姐，你能幫我把柜上那瓶干玫瑰花瓣拿給我嗎，我夠不著。”

沫兒點了點頭，找了短凳墊著上去夠著那個盛干花瓣的玻璃瓷瓶，放到人手邊。

“謝謝沫兒姐姐。”菱巧打開蓋子，用木夾捻起一把花瓣投進水中。

沫兒不禁好奇道：“你這是做什么呢？”

菱巧一邊拿著扇子扇火一邊回道：“小主這幾日都去聆樂坊練習(xí)，回來后總是汗津津的，所以我就想煮一些消暑的玫瑰百合羹，放涼后香香甜甜的也更解渴些。”

“可怎么是你來做這些呢？你怎么不叫他們來幫你？”

菱巧用帕子夾了塊梅干遞給人，“自從羌?xì)g和小喜子不安分被打發(fā)到掖庭后，這宮里統(tǒng)共就我們幾人伺候小主了，又要漿洗衣服，打掃宮門院子的，一樣的辛苦，我又何苦去勞動大家。”她將帕子放下，露出一雙結(jié)繭結(jié)疤的手來，因泡了水，患處顯得更紅。

沫兒咬了咬唇，將人拉到一邊坐下，道：“你先歇歇，我去拿藥膏來給你擦，回來后我看著瓷罐就行了。”

菱巧卻輕輕搖頭，拒絕道：“沫兒姐姐，何苦呢？就算你回來給我擦了藥，過會我也便要去漿洗衣服，讓水浸了，豈不是白白浪費這上好的藥膏。”她眼神黯下，嘴角卻始終向上揚起，不覺苦澀。

聆樂坊，紅綢交錯，燭光輝現(xiàn)。

透過紗幔細(xì)向那曼妙黑影看去，如菡萏浮于水面游晃生香，舞步湍急踏踏，連連躍身而起，掀飛紗幔，只見淺粉衣裙嬌嫩垂艷，冰肌玉骨在燭光下波光粼粼，撥人心弦。

一旁紅衣勝瑰的女子贊賞般點了點頭，揚唇道：“答應(yīng)是我見過最有資質(zhì)的人，雖然答應(yīng)并不是練舞的最佳年紀(jì)，可勤能補拙，如今這流光舞已稍見雛形，只需再多練幾日便可，明日便不用再來聆樂坊了。”

林清萸收勢行禮道：“這些事日勞煩坊主指點，若他日得圣心眷顧，必厚禮答謝。”

坊主連忙扶起她的手，笑魘如花：“這都是我等分內(nèi)之事，答應(yīng)勤奮好學(xué)，學(xué)成只是時間問題。”

一旁的沫兒捧來兩碗玫瑰水奉上，“小主可是累壞了，快用一些玫瑰百合羹，奴婢還加了些薄荷酸葉，最是清涼解暑。”

林清萸接過淺飲一口，笑言道：“你有心了，坊主也用一些吧，夏日炎熱，這酸酸甜甜的滋味倒是很好。”

“答應(yīng)好意，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林清萸又在聆樂坊稍作休息，向坊主索了幾個曲譜方才回去。

她回到宮中，才解了一身的酸乏，心中焦悶無心吃食，立馬吩咐：“沫兒，備水沐浴。”

沫兒匆匆過來道：“小主，沐浴的熱水已經(jīng)都備好了，現(xiàn)在尚溫。”

今日倒備的這么快了。林清萸看她一眼，點點頭，到那兒只將頭露在浴桶外，閉眸享著花香熱水疏緩全身。

她忽感絲絲涼氣順?biāo)@入皮膚，惹得渾身舒暢，不禁微吐一聲輕哼：“里面加了薄荷么？清清涼涼的。”

沫兒一邊將手沒入水中替人放松著肩膀，一邊輕聲道：“是的，還放了荷葉、菊花、冰片呢，是菱巧一早準(zhǔn)備的。”到話未處她忽然放弱了聲音。

林清萸微睜眼眸道：“菱巧不是要打掃宮院么？她怎么有空做這些？莫要誆我。”

“奴婢沒有說謊，宮里缺了人手，這些都是菱巧做完份內(nèi)事之后，特意幫忙做的。”沫兒將一紅木托盤放在桌上，又指了指那幾盅紅湯道：“這玫瑰百合羹也是菱巧一早在小廚房做的，她是真在意小主。”

林清萸聽出沫兒話中有話，問道：“你是想求我讓她回身邊伺候？”

沫兒默認(rèn)般垂下頭，眼眶晶瑩，幾欲滴淚。

那日沫兒被敏妃身邊人掌嘴，她托菱巧前去幫她上藥安慰，看來兩人也因此關(guān)系變好，如姐妹一般了。

其實當(dāng)慕娉婷同她說了那些話后，她就有意將菱巧帶回身邊伺候，只是又怕她曾有舊主，今后不甚盡心。

可如今看來……

“罷了，你去叫她停了手中的活，好好歇一晚，明天回來當(dāng)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