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官道快馬加鞭的結果,就是不到一個時辰就趕到了小村子。鄉下地方晚上沒什么節目,村子里烏燈瞎火的,顯然多數人都躺下了。整個村子仿佛人去留空,馬蹄聲敲擊著泥地,除了蟲鳴便只剩下這種聲音,聽來怪滲人的。
剛才焦急的情緒在到達目的地后漸漸平靜下來,李元熙從未試過獨自趕夜路,如今看著寒沁的夜色,多少生了些懼意來。
李元熙騎著馬朝村尾走去,漸聞小溪潺潺水聲。她來到那日的茅舍前,翻身下馬。看著那間靜悄無聲的屋子,猶豫了半晌,還是舉手敲門。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在門外敲了許久,里面仍是沒有人應,李元熙有些焦躁。
“有沒有人啊?王大哥,你在里面嗎?王大哥。”
黑夜里她的聲音尤其突出,剛喊了沒幾句,隔壁那幾家人的燈光逐漸亮了起來,忽然聽見身后木門轉動的聲音,扭頭一看,一名老婦擎著燈站在門口。
“孩子,你在找這家人么?”
“是的,老人家。不過似乎不在家中,你可知他們去了哪兒?”
“他們搬走了。那天行哥兒從城里回來就匆忙走了。”
“搬走了?!”李元熙不可置信的叫道。她忽然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是啊。……孩子,現在很晚了,早些回家吧。”老婦轉身走入院子,合上竹門。
李元熙緊握著拳頭。究竟是誰說的遇到困難的時候盡管來找他,居然是那天從城里回來就搬走了!他是在躲避她嗎?怕她去找他麻煩?既然那么怕她來找,當初何必要說那樣的話?
李元熙抿了抿唇,連她自己都沒察覺自己的聲音冷酷無比:“借問一聲,老人家可知道這家人搬去哪里了?”
老婦停住腳步:“走得那樣匆忙,誰來得及問啊。”一面說著一面已經走回茅舍,砰的一聲關上木門,緊接著燈火熄滅,村子再度恢復死寂。
李元熙立在小道上,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還要站在那里,也不知站了多久。她只知道如今眼前一片漆黑摸不著邊際,心涼透了。
李元熙垂眸,翻身上馬,撥轉馬頭要走。誰知馬兒不聽使喚,踢踢踏踏朝溪邊走去。走到草叢邊就彎下身來吃草,竟是不肯再走了。
李元熙除了那一次被綁架后狼狽不堪,哪里還試過這樣窩囊,自己巴巴的跑到人家門口叫喊,誰知人家早就怕了她搬走了,如今待要回家,連馬兒都不聽她的話。
接二連三的失誤,讓她出離憤怒。死扯住韁繩要把馬兒拉離草叢。馬兒噴鼻低嘶了一聲,甩了甩馬頭,一個勁兒吃草,鳥都不鳥她。
“死畜生!”
李元熙到底是女兒家的力氣,被畜生的頭一甩,韁繩脫手而出,一步踉蹌屁股著地,她氣得爬起來一巴掌拍在馬背上。
馬兒痛得朝她齜牙咧嘴,一副兇猛模樣。李元熙跌坐在地上,抿著的唇輕微顫抖。
“死畜生,連你都瞧不起我嗎?你們憑什么瞧不起我?不過就是求你給我辦事,推三阻四的,還兇我,朝我撒氣。騙人到這偏僻鄉下地方,自己躲到遠遠的,讓我還被馬欺負。”
李元熙坐到樹下,抬頭看著天邊北極星辰。眼下已是入夜,如今馬兒不能騎了,步行回去更不是個辦法,若不想露宿荒野,唯今之計只能是偷偷爬進王行的屋子,在里面囫圇睡上一晚,等到明天一早,或許馬就聽使喚了。
再不濟,自己這次身上帶了銀子,雇車進城還是可以的。
說做就做,李元熙爬起來拍拍灰塵,靜悄悄回到大路上。那時候能輕易偷進王行家,如今無人留守,要進去更是輕易。不動聲息的開門進去,將門關好,看著屋內微亂的擺設,心情復雜得很。
正屋有兩間房,一間是那日她換衣裳的地方,也就是王行的房間,另一間就是寧兒的閨房了。李元熙好歹是個女的,當然不會選男人住過的房間,徑直走到寧兒那屋子里了。
雖是人去留空,女子的閨房仍舊顯得整潔很多。因為離開不久的緣故,床上沒有多少塵埃,李元熙坐在小床上發愣,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腳。忽然好像踩到些什么東西,彎身撿起來一看,原來是個繡花荷包,里面似乎還藏著些東西。
李元熙沒有睡意又百無聊賴,想著打開看看也無妨,便打亮了火折子。屋中猛然一亮,這便發現妝臺前尤有半截蠟燭,她走過去將其點著,趁著微弱的燈光察看那荷包。
荷包上繡著一排蝙蝠和幾朵荷花,繡工很精細。邊上還繡有一個秀氣的“寧”字字樣,顯然是寧兒隨身之物。她打開荷包,向下一倒,一塊玉佩從里面掉了下來。
李家的產業中就有珍寶齋,經過李元熙的手的玉器珍玩沒有過千也有上百,她自然有一定的鑒賞能力。玉佩是羊脂白玉做成的,入手膩滑,玉色剔透,絕不是凡品,市價起碼值百兩銀子。李元熙精神一振,仿佛窺見了什么秘密,翻手湊近火光仔細觀察。
玉佩造型古樸,四周圈雕著花瓶鵪鶉,上有陰刻“玉寧常靜”四字。
“玉寧?不是叫寧兒么?”李元熙自言自語道,手指在玉面上摩挲了一下,發現另一面也都鐫刻了字。翻轉到背面,是陽刻的“金陵王氏”四字。
金陵王氏乃世家望族,與謝氏并稱王謝,世居金陵烏衣巷。如今見此物上“金陵王氏”字樣,不由得讓人聯想到那個王家。王行兄妹或許就是王氏的旁支吧,李元熙想著。王謝望族能人輩出,引領風騷數十載,比王行更有才學的人王謝多了去了,如今看來,他的獨立特行,原來就是這樣的緣故。
李元熙想通了之后就撒手不管了,畢竟人家無心與她這個庶女靠攏,她和他這樣一別,恐怕也后會無期了吧。
她將玉佩放回荷包擱在妝臺上,回轉身躺上小床,想著明天與狐眼的約和今后對付劉氏的布置,不知不覺便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