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布斯堡家族在意大利境內統治著幾個小公國,弗蘭茨·約瑟夫的頭銜里,就有它們的名字。弗蘭茨是托斯瓦納的大公爵、莫登納和帕爾馬的公爵,當然弗蘭茨用不著親自去統治這幾個公國,這些領地被分封給哈布斯堡家族的親戚們。
加里波第在那不勒斯的軍事行動致使這些哈布斯堡家族成員驚惶萬分,紛紛詢問維也納“那不勒斯是否能夠阻擋加里波第的進攻?”然則他們得到了模棱兩可的含糊的回答。索菲太后出面安撫這些親戚們,稱必要的時候奧地利會派遣軍隊前往意大利平定叛亂,但是最好在遇見危險的時候,他們能夠及時返回維也納,因為軍隊的運送未必能夠保證,等等。
這話反而說的那些親戚們心里忐忑不安。
也不能責怪索菲有些不知所措了,除了1848年革命之外,她還從來沒有經歷過戰(zhàn)爭。那時候有俄國軍隊幫助奧地利,可現在……無論如何,從奧地利前往下意大利的路途太遙遠了。
奧地利皇帝夫妻返回維也納之后,很快便到了皇帝的生日。
弗蘭茨30歲了,正是一個男人最好的年紀,他沒有再蓄起胡子,這讓他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幾歲,而22歲的皇后,看起來仍然像是18、9歲的樣子。弗蘭茨的額頭開始出現謝頂的先兆,發(fā)際線已經開始向頭頂退縮,不過看起來速度很緩慢,這樣避免了很快就出現地中海的形勢。容貌上的些許改變造成了弗蘭茨看起來像是一位很沉穩(wěn)的君主——實際上他確實也一貫如此。
他有責任心,這一點已經是公認的;并且他在必要的時候也能顯得很強硬——當然肯定不會與他的母親和妻子有關,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最能暴露他優(yōu)柔寡斷的性格;他沒有幽默感,有時候會顯得很沉悶,在夫妻生活中,伊麗莎白往往會是較為主動的那一個,這很奇怪,大概是因為他自從孩提時代便習慣被動了吧;在感情上,他較為笨拙,不太會用言語表達愛意,很多時候他會送給妻子昂貴的珠寶或者其他價值高昂的物品來表達自己有多么愛茜茜;有時候他也會在信中傾訴愛意,但是當著茜茜的面,往往就無法開口。這一點他跟茜茜很相似,茜茜也是對當面承認愛意很羞怯的人。
兩人的習性其實很多不同,但是很奇妙的,竟然能夠合拍。伊麗莎白遷就弗蘭茨的地方居多,因為真的喜歡他,也不覺得遷就弗蘭茨很累。弗蘭茨是個被教養(yǎng)的太好的男人,他很容易被討好。
這一年的生日依舊是在伊舍爾度過的。一些意大利的哈布斯堡們趁機返回了奧地利。
整個夏天,所有的話題都圍繞著越來越嚴峻的意大利局勢。
托皇帝的福,瑞恩斯坦終于在這個夏天返回了皇后身邊,并破例參加了皇家宴會。
瑞恩斯坦很激動,皇后在生日宴會的頭天晚上召見了他。
“親愛的表兄瑞恩斯坦,”伊麗莎白親昵的道:“你知道為什么我會讓你來伊舍爾嗎?”
“臣愚昧,臣不知。”瑞恩斯坦誠惶誠恐。
“你當然知道了意大利的情況了,你說說看加里波第最后會做到哪一步呢?”
“臣冒昧,加里波第銳不可擋,一定會橫掃那不勒斯,推翻國王的統治的。”
“這一點幾乎是肯定的了,我問你,加里波第此人……到底確有才華,還是那不勒斯軍隊太不中用了?”
“依照皮埃蒙特的戰(zhàn)績來看,加里波第此人確實有點真材實料,不然當年拉德斯基元帥也不會為了攻打他,專門派了一支精銳部隊去。只可惜當時沒能抓到他。而這次在皮埃蒙特,加里波第也顯示了他非同一般的指揮能力。尊敬的皇后陛下,加里波第的軍事能力固然令人贊嘆,但是那不勒斯以十萬大軍都不能阻擋他的進攻,我也不能有什么其他的好說了。”
伊麗莎白苦惱的蹙眉:“雖然我知道那不勒斯國王的統治可能很不怎么樣,所以才導致了群情憤怒,兵敗如山,可是……加里波第僅僅以一開始的1萬人這么可憐的軍隊,就能瓦解那不勒斯,也太過分離譜了一點。而且聽說,加里波第的部隊武裝了大約3000支斯太爾的后膛步槍……”
“……這個……這個便古怪了。”瑞恩斯坦困惑的道:“3000支步槍啊,不是一筆小數目的武器,從哪里來的?”
伊麗莎白搖頭:“我查過了,不是斯太爾生產的,是瑞士的一家軍工廠緊急改造的。”
“緊急改造……那么效果肯定不如奧地利的正宗斯太爾步槍了。”
“效果是一回事,設計泄露出去也就罷了,只是,加里波第背后必定有個強有力的資助人,這一點已經可以肯定了。”
“皇后英明,果然,這么一說,線索全都對上了!”瑞恩斯坦做恍然大悟狀。
“我是否英明也不消你來說,”伊麗莎白還是很得意的:“你且?guī)臀蚁胂耄l有可能資助我們的民族戰(zhàn)士加里波第呢?打下那不勒斯甚至是整個意大利,對于這位隱藏人物有什么好處呢?”
“好處可太多了!最明顯的一個就是,那人想做意大利國王。”瑞恩斯坦大聲道:“可是……”謹慎的看著皇后。
伊麗莎白微笑著鼓勵他:“你想到什么?盡管說啊。”
答案幾乎呼之欲出了。
“皇后陛下,臣……臣心里一直有個不解之謎,那便是加里波第分明到了米蘭,為何卻突然從米蘭消失了?這最有可能藏匿起加里波第的,米蘭總督的嫌疑最大啊。”
“哎,哎!”伊麗莎白嘆息:“你知道你在指控誰嗎?那可是皇帝的親弟弟啊。費迪南德如果隱藏起加里波第,那就等于犯下了叛國罪,你知道嗎?你覺得一位親王能那么愚蠢嗎?況且費迪南德并不是笨蛋。”
“費迪南德親王也許不是笨蛋,但他一定是一位有極大的權力yu望的人。”瑞恩斯坦冷冷的說:“這種人我見得太多了,費迪南德并不能因為是皇帝陛下的弟弟就跟其他人有什么本質上的不同。”
“你說的或許是真相,但是不經過調查是無法確定這一點的。而且……叫我怎么跟皇帝陛下說呢?”伊麗莎白當然不是今天才這么想到的,背叛你的往往是你最親密的人,涉及到王權更是如此。伊麗莎白從來不認為費迪南德會是什么乖寶寶,聰明的人往往想得到更多,這使得他們往往就變得不再鎮(zhèn)定從容優(yōu)雅了。
這真可悲。
伊麗莎白也不覺得,弗蘭茨就一定是個好皇帝,但是既然他已經是個皇帝了,又做的不算太差,沒什么理由非要換個人來當皇帝。費迪南德確實很聰明,但是也不一定保證他會成為一個好的君主,他太喜歡玩弄權謀,這樣的人很少能夠注意到普通人民的需求。
并且他還有一個浮夸的妻子夏洛特公主。
“而且我還有一點不明白,為什么費迪南德讓加里波第去打那不勒斯,而不是威尼斯呢?”伊麗莎白又道。
“很簡單,”瑞恩斯坦聳肩:“第一,威尼斯有奧地利的軍隊駐扎,并且我們剛打了一個勝仗,加里波第不會也不可能來主動攻擊奧地利領土;第二,站在整個意大利的角度來看,拿下了那不勒斯,其他小國就不在話下了。”
“羅馬教皇國呢?教宗該怎么辦?”
“這要看法國的態(tài)度。單憑加里波第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動搖羅馬教皇國的。”
“教皇的實力,如今大不如前了啊。”頗有些英雄遲暮的感覺。想當初啊……歐洲的每一個國家都在教宗的陰影之下。
“教皇現在確實只是信徒們的精神領袖,”瑞恩斯坦撇嘴:“不過教皇國還擁有相當一部分意大利領地,這個大概是法國和撒丁都眼紅的吧。”
“我倒是知道撒丁國王一直都想由他來統一意大利。加富爾的這套理論兜售了很多年了,不是嗎?”
“陛下,我對外交不在行,我只知道怎么打仗,請皇后陛下讓我?guī)ьI一支隊伍前往意大利,生擒了加里波第!”瑞恩斯坦露出兇狠的神色。
“你怎么去?你讓我怎么運送士兵們前往那不勒斯?”伊麗莎白皇后毫不留情的再次否決了瑞恩斯坦的請求。
同弗蘭茨討論意大利問題忽然成為一件棘手的事情。想來想去伊麗莎白無法確定一個好的方法來同弗蘭茨提及費迪南德的問題。
“這都僅僅是猜測而已,你想要我討論沒有得到證實的猜測嗎?”弗蘭茨有點不耐煩。
“不,當然不。”伊莉莎白更加煩悶了……“我只是想提醒你,有這個可能性。”
“茜茜,我寧愿不去討論這個問題。”
遲疑了一下,伊麗莎白還是緊逼過去:“你真的準備對費迪南德有可能的背叛全然不聞不問嗎?即使為了洗清他的清白,你也不愿意去做這個調查?”
“能不能不提這個?”弗蘭茨痛苦的道。
“弗蘭茨,你不能逃避這個問題。總是躲避費迪南德的問題,如果最后被證實確實是他在幕后策劃,你會更加難過的。而我,”伊麗莎白款款走向前,“我不愿意看見你傷心,所以盡管你很不愿意提到這事,我也要說,弗蘭茨,請調查費迪南德吧。如果與費迪南德無關,你也更能安心一點。”
弗蘭茨猶豫不決:“茜茜,我很怕……我怕最后發(fā)現真的是他。”
“他是你的弟弟,親愛的弗蘭茨,他要是背叛你,你也還是要處罰他。不要忘記這一點。”
“是的,好吧,我真難過,茜茜……費迪南德……我是多么喜歡他!”內心脆弱的皇帝發(fā)出了低吼。
索菲太后有著女性的第六感,她早已察覺到費迪南德的反常舉止。夏洛特身體已經痊愈,費迪南德卻遲遲沒有派人接她返回米蘭,而是寫信讓妻子前往比利時休養(yǎng)。哥哥弗蘭茨的生日他也沒有回來,只說意大利局勢緊張,他必須留在米蘭。
哈布斯堡家族成員們?yōu)榱速M迪南德親王的勇氣贊嘆不已。
8月21日,弗蘭茨生日后的第三天,加里波第率軍越過西西里雙島王國的邊界,向首都那不勒斯推進。
教皇國一片混亂,大部分教皇國領地的居民已經做好迎接加里波第的解放的準備。
撒丁國王派人前往巴黎,請求法國皇帝允許撒丁軍隊進入中意大利,占領教皇國領地以及兩西西里。
如同法國皇帝以往做出的前后不一的決定一樣,路易·拿破侖先是同意了撒丁國王的要求,但隨即又加上一個附帶說明:如果奧地利決定出兵維護教皇國以及那不勒斯,法國將無法采取實際行動來保護撒丁。
撒丁國王維克多·厄曼努爾二世恨得牙癢癢。
由于皮埃蒙特的戰(zhàn)事失利,撒丁王國被迫簽署了裁軍的條款,全國軍隊不得超過7萬人,實際上在戰(zhàn)斗中損失的常備軍人數還沒有能夠補充上來,撒丁此時只有5萬左右軍隊,大部分部隊都撤回撒丁島休養(yǎng),如果直接從撒丁島進發(fā),將直接面對羅馬。
有那么一瞬間,厄曼努爾二世很想直接攻打羅馬。
但是……羅馬城中有法國軍隊,撒丁無論如何是不敢讓這支法國軍隊有任何損傷的。這個計劃只得作罷。
而從皮埃蒙特出發(fā)……米蘭也是不會放過撒丁軍隊的異動的。
于是撒丁完全被困住了,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