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平了宣紙,提筆時卻總是頓住。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寫些什么,怎么開始,怎么稱呼。
昨日,玉妃遣了婢女前來打聽回信,我才恍然記起那日在侯爺府相對時的無語沉痛,也就忘了給他說玉妃希望她弟弟在他身邊謀個職位之事。
從侯爺府回來已經(jīng)好幾日了,我刻意的不去想那夜在竹葉搖影的后花園中艱澀簡短的對話,也無法再想起,好似忘了般,只記得他用那曾頻頻喚我蓉兒的溫和嗓音輕聲稱我“貴妃娘娘”。
蘸滿墨汁的筆被我提起又?jǐn)R下,擱下又提起,宣紙依舊一片雪白,沒留一個字痕。
“小姐。”
安靜的午后突起的聲音驚得我手中的筆直直的墜落在宣紙上,濺出細(xì)碎的汁液,染得宣紙上星星點點。
看來,這信是寫不下去了。
在玉妃遣了婢女打探回信后,我原本是想給承哥哥寫封信,提及這件事,只覺得這是我與他談話的最好方式。
避免了見面時的尷尬,無措。
可提起筆時卻無法落下,心里竟是有萬語千言,不知從何說起。
竟也不敢直接的單說玉妃之事。
我怔怔的看著墨痕,嘆了口氣,懊惱的搖了搖頭。
“小姐,衣衫上濺上墨滴了。”
慧妍說著移開了紙筆墨硯,尋了干凈的衣衫替我換上,“天氣愈發(fā)的熱了,小姐午后也不歇息一會,晚上都沒睡好。”
我疑惑的看著她,嘆了口氣。
慧妍將我衣襟上的帶子系好,說道:“小姐有什么煩心的事嗎?這幾日夜夜都是在床上翻來覆去,未見睡得沉穩(wěn)。”
我搖了搖頭,看著移至桌角的被染污了的宣紙,沒有說話。
“小姐。”
慧妍猶疑的看著我,嘴巴張了張,卻是欲言又止。
我伸手抓起染污的宣紙,揉成一團(tuán),“宮里又出什么事了么?”
慧妍抿了抿唇,半響才咬唇說道:“小姐,那個淑妃晉位了。”
淑妃晉位了?看來那日玉妃對我所言非虛,而我比她們多的只有家世的顯赫。
而這些,在得到皇上的恩寵后,讓家人官居顯赫也不是不無可能的事。
可我,卻成了真正的孤身一人,顯赫的家世,兄妹甚好的感情,都只是旁人看見的表象。
我看著慧妍,虛浮的一笑,“可又是道聽途說?”
慧妍急道:“小姐,你怎么還有心開玩笑,淑妃封號都已經(jīng)下來了,冊為蓮貴妃,這會正搬離錦福宮呢。”
三月選秀冊封的妃嬪都沒有自己的殿閣,一起住在錦福宮。
而今,終于有妃嬪要搬離錦福宮了。
原本都是自己不關(guān)心的事,此刻卻讓我的心口驀然抽緊。
我緊了緊抓在手中早已揉成一團(tuán)的宣紙,語若不關(guān)的問道:“是么?”
慧妍皺眉看著我,“皇上新賜了寢殿,蓮瑤苑。”
“蓮瑤苑。”我喃喃念道:“很好聽的名字。”
“小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么?”慧妍緊緊的抓住我的手,憂心的看著我。
我淡淡一笑,抽出手,岔開了話題,“慧妍,我有些事情要煩你出宮一趟。”我緩緩的展開揉成一團(tuán)的宣紙,看著上面的墨痕,緩聲說道:“你去趟侯爺府,給承哥哥說下玉妃弟弟的事情,就說玉妃的弟弟想在他身邊謀個職位。”
慧妍楞楞的看著我,“小姐……”
我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話。
“你照我的話去做就行了。”我頓了頓,看著慧妍焦急的臉,安慰的笑道:“我自有分寸。你去完侯爺府后,順便去看看婉兒姐姐和梅姨。”
這幾日,我天天都去霞櫻苑,期望能碰見順王爺,問問婉兒姐姐的病情如何,可是,任我從早等到晚,也沒有碰著,瓊?cè)A公主也因忙著大婚的準(zhǔn)備,也不見了蹤影。
我在妝臺的屜格里翻了許久,從前日皇上賞賜的珠釵中挑尋了些。看著滿眼滿目的璀璨,終是嘆了口氣,將它們放在了妝臺上。
這些,婉兒姐姐恐是不需要的。
我懊惱的皺眉喚道:“紫玥,將我前日繡的那塊梅花絹帕找來。”說罷,回頭對慧妍低聲道,“婉兒姐姐已經(jīng)被順王爺接回府了。你先去樂信坊,將那塊梅花絹帕交給梅姨,再旁帶著打聽阿蘭隨了婉兒姐姐沒,倘若隨去了,你去順親王府看婉兒姐姐就方便些。若是沒有,你就讓阿蘭陪你走一遭,王府的管家是認(rèn)得阿蘭的。”
話音才落,紫玥走了過來,將折疊好的絹帕遞給我。
我伸手接過,將絹帕和出宮的令牌一起遞與慧妍,說道:“去吧。注意小心點。”
我跟著慧妍走到門邊,看著她快步的走出院子,這才回頭吩咐道:“紫玥,將那妝臺上的珠釵收一收,給蓮貴妃送去,恭祝她晉位。”
紫玥應(yīng)了聲,將梳妝臺上的珠釵用托盤裝了,問道:“主子不去看一下嗎?”
我搖了搖頭,“怎么這么問?”
紫玥端著托旁走到我身邊,低聲道:“按理說,妃嬪晉了位,應(yīng)該是先向位高的主子請安的。可今天一大早,皇后就親自送了禮份去蓮瑤苑,而后,玉妃也去了。所以,奴婢就想,主子是不是也親自去看看。”
我捶了捶額頭,沒有說話。
這樣的禮待,恐是宮里第一個吧。
“主子不舒服么?綠依,過來扶主子去休息一會。”
我抬眼看著她,木然道:“你去吧。”
心底卻是煩悶燥亂。
綠依過來扶我到桌邊坐下,替我倒了杯茶。
我接過茶盞,輕啜了一口,“綠依,替我更衣,去燕辰宮。”
自從燕妃摔倒小產(chǎn)的翌日去看過燕妃后,便再也沒去過。
皇上那日的那句“以后,不要再去”的話語也還清晰的映在耳邊。
可是,他許是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