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竟到了掌燈時分,屋里已是明燭搖曳。
我掀簾起身,喚了兩聲紫玥,未聞應答,卻是綠依走了進來,“主子醒了。”
我懶聲輕問:“紫玥呢?”
綠依擰了熱毛巾替我擦拭梳洗,“主子睡著后不久,紫玥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到這會也不見人影。”
我嘆了口氣,這小妮子估計已經(jīng)自作主張的去請?zhí)t(yī)了。
午后玉妃來時,陡然說要請?zhí)t(yī)過來瞧瞧,擔心我有了身孕。玉妃才走,紫玥就說要傳喚太醫(yī),被我不耐的壓了下來。可這會,她還是擅自去了。
綠依替我隨意的挽了個發(fā)髻,“主子,晚膳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主子要不要吃一點。”
我搖了搖頭,“這會還不餓。綠依,陪我出去走走,在屋里悶了一天了,倒是乏味的緊。”
綠依卻沒應聲,只是俯身跪拜:“恭請皇上萬福金安。”
我轉(zhuǎn)身,趙維已走了過來,柔聲道:“在屋里睡乏了?那等陳太醫(yī)診斷過后,朕陪你出去走走。”
說罷,不待我反應過來,已是攔腰抱起我,將我輕放在床上,紫玥忙上前放下床簾。
太醫(yī)的四指在我右手的血脈上輕按,卻又慢慢的顫抖起來,許久,才抖聲說道:“請娘娘換另一只手,容老臣再細看看。”
我木然照做,趙維卻從紗簾中探近手來,緊緊握住我另一只手。
總是這般溫存。
心內(nèi)一暖,我反手和他十指交握,太醫(yī)這才起身回稟:“娘娘……并無身孕。”
“并無身孕”四個字似晴天霹靂,震得趙維與我交握的手猛地收緊,他沉聲說道:“你可知此話的后果。”
冰冷的嗓音不帶一絲溫度。
隔著紗簾,我看著已是白發(fā)鶴年的老太醫(yī)緩緩跪下,低頭回話:“老臣明白……老臣已診視過娘娘兩邊的脈相,定不會錯。娘娘是因為心中郁氣悶結(jié),外加天氣潮熱所引起的不適。只是娘娘陰寒體質(zhì)向來虛弱,而且又曾服用過些陰寒的藥物,所以此番也不可大意,還需好生調(diào)養(yǎng)為是。”
我心中一陣惶亂,握緊交握的手指。
他許是在知道我可能有孕后,盼過這個孩子的吧。
倘是他清楚的知道我在每次歡愉之后服用避孕的藥物,又會是怎樣的感想。
我隔著簾幔看著這個一臉凝重的男子,不敢再想,緩緩的開口喚道:“皇上。”
他回頭隔著簾幔,與我四目相對,糾結(jié),卻看不出眼底的波光粼動,何思所感。
“都退下吧。”
他抽手掀簾將我攬在懷里,伸手撫上我的臉頰,“怎么就瘦的這般厲害。聽紫玥說,你總是不思飲食,今日又是一日未進滴水。”
我心虛的說道:“皇上別聽紫玥胡說。”
他緊緊的迫視著我,“是胡說么?”
我別開頭不敢看他,終是忍不住的問道:“皇上怪臣妾嗎?”
他沒有回答,卻是輕吻上我的眉梢,停駐了一會,才將我抱下床,輕放下地,柔聲說道:“朕陪你出去走走。”
我點點頭,默然的跟在他的身后。
“皇上。”
我聞言抬頭,才見方才的老太醫(yī)還躬身靜候在外堂。
他皺了皺眉,“怎么還在這?”
老太醫(yī)跪身回話:“皇上,老臣有事稟報。”
我不由的一震,緊緊的盯著太醫(yī)低垂的頭,難道他已發(fā)現(xiàn)端倪。
趙維牽起我的手,沉聲道:“到御書房候旨。”
院子里已是滿地銀霜,我心緒不安的說道:“皇上還是先回御書房吧,別因為臣妾誤了國事。”
他駐足,轉(zhuǎn)身看著我,遲疑的說道:“那朕去去就來。”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身影逐漸遠去,消失,心內(nèi)頓時一震蒼楚。
終是要來的事,不安等候,還不如早日來臨,反減了每刻惴惴。
我轉(zhuǎn)身回到內(nèi)間,坐在琴臺前,十指拂過琴弦。
已有好些日子沒有碰琴了,雖依舊一塵不染,可是指下卻捻不出成調(diào)的曲音。
我煩亂的將身子覆在瑤琴上,閉了眼。
滿腦的都是趙維的影子。
都是他曾經(jīng)對我的寵溺嬌慣,曾經(jīng)對我的縱容忍耐,曾經(jīng)對我的柔聲沉眉……
一點一滴的滑過腦海,引得我心底陣陣疼惜,心潮翻涌。
紫玥顫聲喚道:“主子。”
我睜眼看向紫玥,她已經(jīng)跪在一邊。
定是心內(nèi)難受自責。
我挑起一根琴弦,伴著余音輕聲道:“紫玥,起來吧。”
紫玥沒有起身,咬唇低語:“主子,都是紫玥自作主張。”
我站起身,搖晃著走到她身邊,將她扶起,“紫玥,這事都過去了,皇上并未怪罪,你也無須自責。”
紫玥卻是雙眼潮紅,定定的看著我,半響,才哽咽道:“紫玥日后定只聽從主子,不再擅作主張。”
我看著她淡淡一笑,倒還真是一明理重情的沉穩(wěn)之人,當日也未將她看錯。
此事之后,她也將不再是趙維安插在我身邊的耳目,而只是我可以真心信任的人。
我伸手輕刮一下她的鼻端,笑道:“紫玥,去尋些酒來,這樣的月華凝霜,良辰美景,怎可辜負。”
紫玥的眼眶還泛著潮紅,笑道:“主子還是等身子好些了再喝酒吧,綠依已去煎藥了。”
我蹙眉看著她,“明日再吃藥罷了,今夜,我只想喝酒。”
最好是酒醉微醺。這句話沒有說出口。
只有醉了就不用去猜想那個陳太醫(yī)究竟要向趙維稟報些什么?
就算知曉了,稟報了,趙維又會作何反應?
如此天家之姿,怎可容他人如此冒犯。
心底一絲絲的揪痛,我捂著胸口,仰臉,最后竟是笑出聲來,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