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祝犁回過神,心中了然這絕不可能會是花氏余脈。據探子回報,花氏余脈不會武功,連馬都不會騎,而眼前這女子既然能鉆到這里來,絕不會是一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大小姐。而且據說花氏余脈生得國色天香,眼前這女子亂七八糟地扮成男子,面容也就只是比中人稍好上一些。雖然帛書軍中似乎有擅長易容的高人,但又怎么可能會在這個時候讓花氏余脈自己出來。而且,花氏余脈追隨長風列缺尚不足一月,又怎么會以身涉險來到這里,還,這般親密……
不過,還是要派人去元帥府周遭打聽是否有異動。
主意打定,景祝犁松了一口氣,打量了一眼凌亂的床鋪,臉上又重新堆上了笑容:“這里已經臟了,勞煩兩位換個屋子吧。”
景祝犁的人手腳麻利地進屋狀似收拾地在屋子里檢查了一遍。長風列缺在他們翻到床上的機關時冷哼了一聲。花九夷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袖,奇異竟一點都不覺得怕。
“大人,夫人,請吧。”景祝犁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施施然地做了個手勢。
長風列缺冷笑一聲,伸手拍拍花九夷的頭:“走了。”
新的房間,或者新的囚居所,只比先前那個更加香艷奢靡。長風列缺好整以暇地四下打量了一下,心中冷笑不止。
花九夷從來沒有見過這些物件,不由得好奇地東摸摸西摸摸,一點都看不出她也是個被劫持的囚徒。她奇怪地問道:“長風,你不是被劫持了嗎?為什么不是被關在牢房里?”
“現在被劫持的是我們,不是我”,順手一帶,把企圖打開梳妝臺上一個小盒子的小人拎過來,一下丟去床上,他虎著臉坐去床沿,嚴肅地道,“好了,現在該到了我們算賬的時候了。”
花九夷七葷八素地從被褥里爬起來,呸了兩聲,皺著鼻子道:“好沖鼻的香味……算什么賬?”
長風列缺的眉毛抽了抽,耐心地道:“你先告訴我,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花九夷耷拉著眼睛,又總是忍不住從睫毛底下抬起眼睛偷偷看他:“賈府有條地道,我從那里爬進來的。”
“那你又為什么會知道那里有條地道,又為什么會從府里跑出來?!殷雷是死人嗎?!”轟地一聲,不遠處的木桌被震成碎片。貼在門上的那人倒退了幾步,嘴角吐出一線血絲。
好個帛書坎將!隔空也可傷人至此!
“你……”
不等他再發脾氣,花九夷就已經尖叫了一聲,捂著耳朵道:“不要再罵我啦!我還不是因為擔心你!”
我還不是因為擔心你……
“……”長風列缺愣了愣,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
“你也不要罵殷雷大人,我存心要溜出來,他怎么可能防得住我”,她抬起頭,委屈地看著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你和花氏余脈的身上,誰也沒有注意到我,我就溜出來啦!”
“……”長風列缺回過神,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怒,他的臉色變了好幾變,低頭卻見她睜著一雙賊兮兮的眼睛,討好地望著自己,不由得覺得好笑,“你這個丫頭,殷雷怎么能制得住你。放心吧,外面偷聽的人已經被我剛剛震退了。”
“啊?”花九夷松了一口氣,“你早說嘛。其實黎先鋒給我易容之后,就回軍營了,留下千紅和殷雷大人看著我。我想讓他們帶我上街,我可以向沿途的花花草草打聽你的消息。”
“然后呢?”他這才想起,她應該是通過邊城街道上的花花草草找到這里來的。
“然后我就跟千紅和殷雷大人走散啦”,花九夷懊惱地道,“我想大約是黎先鋒給我易的容實在太不起眼,街上人又多,我就這么走散了他們竟然不知道。然后我就找到這里,莊子外面的一株二月蘭告訴我,賈府有很多條地道,于是我就摸進來。說起來,一開始你是用什么東西壓住我的頭?”害她差點沒被嚇死。
“……”長風列缺不自在地咳了咳,別過臉道,“先別說這個了,府里可有什么動靜?”
“那個我不知道,黎先鋒給我易了容就和丹夏大人一起回營去啦”,花九夷偏頭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爬過去跪起來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道,“其實賈員外是句芒的線人,安插在邊城已經幾十年啦,為了掩人耳目,他甚至在邊城娶妻立業。可是今年開春的時候被祝融的那個景狐貍滅了門。”
她的氣息噴在耳后,長風列缺不自在地挪了挪,若有所思地道:“難怪他家會有暗道。可是祝融為什么要滅句芒的線……嘶,你做什么?”
花九夷奇怪地道:“咦,長風,你竟然戴耳墜!”平時要嘛戴著頭盔,要嘛散著頭發,她從來都沒發現過。那枚耀眼的耳釘在他膚色偏深的耳垂上閃閃發亮,她忍不住想把他的臉掰過來,看看那一邊有沒有。
“喂!”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拖過來,還不放心地將她另一只手也抓住,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腦子里一點男女大防的意識都沒有嗎?”起初剛認識的時候,她也會自覺地避開他一些。可是最近這幾天,她不但動不動地就巴到他身上,摟摟抱抱都是常事,拉拉手什么的已經根本不足掛齒了。難道在她的觀念里真的從來都沒有男女大防這回事?
聞言,花九夷一驚,馬上就想把自己的手抽回來。誰知卻怎么也抽不回來,她低下頭,不想看他又皺著眉發脾氣,低聲道:“對不起啊,以前蓬萊也有教過我,可是我習慣了……啊,好痛!”該死的,他抓得她好痛!他不放手就是為了這個嗎?
“什么叫習慣了?”啊啊啊啊啊他的眼神好恐怖啊啊!
花九夷低下頭,不敢再看他也不敢再叫痛,低聲道:“你知道我是蓬萊養大的,小時候他常常抱我……也沒有人教過我什么男女大防,連蓬萊也是隨口一提的,我……我以后再也不會忘記了……”
他在做什么?
長風列缺心情復雜地看著被嚇到幾乎要縮到地面上去的小女子,又看了看被自己緊緊鉗制住的那雙纖纖玉手。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放了手,她果然馬上縮到了大床的角落里,低著頭不敢看他。
他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最后只得嘆了一聲。起身想去倒茶,卻發現茶壺已經連同桌子被他震成了碎片。
“長,長風!”
他聞聲回過頭,卻看見她正瞪大眼睛望著他,那目光中有些不安,還有些恐懼。她低聲道:“我以后再也不會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他一愣,忍不住問道:“為什么怕我生氣?”她明明不是這樣軟弱的人。就是剛剛對上景祝犁,她的氣勢也絲毫不輸那位祝融上將。據青墟所言,那日在黎明的燕城街頭遇見這女子,她雖然衣衫襤褸,風塵滿面,氣度風華卻絕代傾城,頗有大家之氣。
為何,只在他面前這樣卑微?為何只對他小心翼翼?難道他真的有這么讓她害怕?
花九夷搖搖頭,低聲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一生我的氣,我心里就很難受。就像我以前總是怕蓬萊生氣一樣。”
蓬萊的話,我不能不聽……
就像我以前總是怕蓬萊生氣一樣。
軟糯的女音似魔咒那般在腦海中回響。理智告訴他他應該抽身,他應該感到不屑與那人相提并論。可是實際上他的反應卻是又若無其事地坐回了她身邊。
“長,長風……”花九夷遲疑地看著他,她其實很怕下一秒他就會大聲斥責她不知檢點。
“傻孩子”,他抬手摸摸她的頭,倒笑了,“我不罵你,你出身蓬萊島,自小與世隔絕,這些我會慢慢教你。”
花九夷遲疑地道:“那黎先鋒常常掛在你身上,你怎么到現在還沒教會她?”
“……”長風列缺額上青筋曝露。這個女人的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總之你記住,對著我便罷了。要是在外頭對其他男子這樣,他們是要把你搶回去做媳婦的!”他已經懶得跟她解釋這么多了,干脆用嚇的。
“……”
見她不說話,長風列缺納悶地問:“怎么了?不愿意?”
花九夷跪坐起來,歪著頭試探性地問道:“那黎先鋒……”
“……你再多一句嘴我就把你丟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