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早早的到了無逸齋。懷里揣著那些準備拿來蒙混過關的字和二十五只野貓——百爪撓心啊！
今天確實是來早了，里面靜悄悄的沒有聲音，想必還沒人來呢。松口氣推開門，老四那張冰山臉立刻就出現(xiàn)在眼前。愣了不到三秒，我就反應過來蹲身施禮，“芷蘅給四阿哥請安，四阿哥吉祥。”
他皺著眉半天沒說起，害我差點兒歪地上。正郁悶的時候，他終于發(fā)話了，“起來吧。”
“是，謝四爺。”趕緊站直了身子，生怕他又想難為我。不過顯然是我想多了，人家壓根兒就不稀得搭理咱，繼續(xù)埋頭苦讀去了。不大會兒的功夫，八阿哥胤禩也進來了。
他一進門就扎手給老四請安，“四哥好。”
四阿哥微笑道：“八弟也好。”
“好，謝四哥惦記。”
“嗯。”
總共九個字，倆人就算是招呼完了。老四復又低頭看書，八阿哥也往座位上走。我趕緊起身道：“給八阿哥請安，八阿哥吉祥。”因為今天很可能會倒霉，我下意識的想拉些同情票。
胤禩詫異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微微一笑，“起吧。”坐下前又打量了我一番忽然抿嘴兒一笑。我不明白他笑什么，自然也不便去問，假作不知的準備坐下。誰知屁股還沒挨到座位，老三也進來了==b無奈，我只好再一次請安問好，順帶給我哥哥酥勒請安。
三阿哥一進來，屋里頓時顯得不那么冷清了。他先是對老四道：“老四，一大早的就這么用功，若你去應考，定能獨占鰲頭。”
四阿哥清淡地說：“三哥的話我可不敢當，要真是去應考，咱們兄弟里除了三哥就只八弟還能一較短長。我是決計不行的，乖乖的敬陪末座也就是了。”
“呵呵，你呀。”胤祉得意的笑了。然后扭頭對胤禩道：“八弟的文采三哥我最是佩服，若咱們哥兒幾個都去，恐怕還是八弟蟾宮折桂呢。”
胤禩忙站起身道：“二位哥哥雖是說笑，可這話弟弟可不敢受。若論文采自然三哥第一，可四哥的實干卻是無人能及。我卻沒什么本事，文治武功俱都一塌糊涂的。”
三阿哥朗然一笑道：“哈哈，你倒是謙虛。老四，你瞧見沒有，老八這是自謙啊。”
四阿哥依然不咸不淡，“嗯，是啊。八弟是雪沒珍珠，早晚有大放異彩的時候。”
八阿哥也是笑瞇瞇的，只是神情間甚是恭謹小心，“哪里哪里，四哥說笑了。”
三兄弟的對話讓我一陣不舒服，怎么琢磨都覺得有刺兒。難為他們居然能一邊面不改色的互相攻殲挑撥，一邊笑瞇瞇的作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樣子。這功力也不知是怎么練的。反正我是一輩子也學不會。
說話間，老五、老七、老九、老十、老十二、老十三都陸續(xù)來了，小十四也到了。屋子里請安聲，寒暄聲響徹了一片。我倒是樂得清閑，他們自去請安回禮，我索性就裝聾作啞悶頭不言語好了。
等都寒暄完了，顧八代也進來了。我們趕緊都站起來請安，“師傅好。”
顧八代嚴肅的說：“嗯，都坐吧。”
“謝師傅。”禮畢歸坐。
顧八代眼風兒一掃，挨個巡視了一遍，便開始上課。今日還是先溫習前一日的功課，提問了幾個阿哥和伴讀之后便開始講滿學，然后是蒙文，漢學。我發(fā)現(xiàn)，他雖然對我很感冒，卻著實喜歡我哥哥酥勒。每次哥哥回答完了，他都會微微頷首以示嘉獎。弄得哥哥即緊張又興奮，老三得意的不得了。其他阿哥和伴讀的臉色就不那么好看了。我自然明白這是正常的，任何人都有嫉妒心，尤其是這些家伙。每個人都卯足了勁想取悅于康熙，鶴立雞群。每個人都暗中較勁，生怕落在別人后面，連年幼的十三和十四都不例外。這屋里唯一例外的大概就是我了。我一不想升官發(fā)財，二不想君前邀寵，只要顧八代不每天打我板子我就很知足了。不過，要想他不打我板子，估計得太陽從西邊出來。
學習告一段落之后，大家開始各自描寫文字。我的災難也就開始了……
顧八代慢悠悠地走到我身邊，“你昨日為什么沒來？”
老天啊，這就開始了啊？我暗嘆了一聲，站起來道：“回師傅，芷蘅昨日病了。”
“病了？可有太醫(yī)的證明？”他明顯不信，神色中滿是不屑。
我趕緊道：“回師傅，芷蘅的身份太低，不配請?zhí)t(yī)診治。所以就沒有證明。”這理由昨天想了半宿呢。
“是嗎？”他沉吟了片刻，“交代的窗課你可做了？”
“回師傅，芷蘅愚鈍，只寫了大字，文章不會。”
“哦，拿來看看。”
我趕緊將插混了的字紙全部交到他手里，生怕他看的仔細了就在一邊裹亂，“師傅，您能不能抽空兒給芷蘅再講講那些蒙文的讀音？芷蘅愚鈍，好幾個都沒記住。”
他疑惑地抬頭瞅了我一眼，似乎是納悶兒我怎么一下子好學起來了。之后又低下頭繼續(xù)翻看，“嗯，可以，散學后我再單給你說。”
“謝師傅。”蹲了蹲身又道：“師傅，您吃早飯了嗎？要是沒吃的話，芷蘅給您拿去。”
“吃了。”他眉毛一挑。
我又道：“師傅，你慢慢看，我去給您研磨。”說著就抬腳要走。
“等等。”他出言叫住我，“這都是你寫的？”
我心虛的咧咧嘴剛要說話就聽梁九功那尖銳的聲音在門口響起，“皇上駕到！”
當康熙邁著閑適的步子進得屋時、當顧八代飛快的掃了我一眼時，我心里猛然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我要倒霉了==b
飛快的將墨汁倒進筆洗，又用毛筆攪和了一番，趁顧八代沒注意一把搶過那些紙盡數(shù)搗進水里。連按帶扯的轉眼便作出‘一碗’黑乎乎的滿蒙漢文字糊涂粥！
顧八代被我嚇了一跳，待明白過來想搶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氣急敗壞地瞪著我道：“你做什么？”
我嘿嘿一笑，“師傅，芷蘅的字太難看了，怕讓師傅長針眼。”
“你……”他正要斥責，康熙已經邁步進來了。我趕緊隨著眾人一起高聲喊：“給皇上請安！”無奈，他只好先跟著我們一起跪下給康老大請安。一邊下跪一邊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得意的一咧嘴，什么叫死無對證？這就是！他都能看出毛病想必康熙就更容易發(fā)現(xiàn)了。與其被康熙發(fā)現(xiàn)，還不如全都銷毀了呢。我是不怕打，可不能因為這個連累那三人。否則別說我的良心過不去，就是他們各自的伴讀和額娘也能撕了我！
康熙掃視了一番，照舊開始詢問教程進展，然后就是例行的提問回答。都完了，康熙看向我，“丫頭昨天沒來？！”
我趕緊站回道，“回皇上，是沒來。”
“哦？怎么？病了嗎？”
“是。”他給棒子我還不接著豈不是傻瓜？！
“可傳太醫(yī)了？”
“沒有，奴婢這是小病，不敢驚動太醫(yī)。”
“哦。”他似乎信了。就在我得意的時候，他又道：“朕看你這是心病吧？！”
“皇上……”我膽戰(zhàn)心驚的抬起頭。
顧八代很不厚道的湊過去道：“皇上，她剛才把寫好的窗課都杵那里了。”手一指，將康熙的目光引到那盆黑湯上。
“這是什么？”
“回皇上，是奴婢寫的濫字，怕污了師傅的眼才毀了。”我大言不慚的侃侃而言，惹得顧八代翻了個白眼兒。康熙似笑非笑地說：“是嗎？朕看不見得吧。文起，她寫了多少？”
顧八代唇角微揚，淡淡地說：“臣大概看了一下，基本上夠數(shù)了。”
“是嗎？”康熙轉向那盆紙漿，忽然伸手捏住了一角紙?zhí)崃顺鰜怼Ｎ掖篌@失色的一把薅過來團成團兒收在背后——那是五阿哥寫的，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康熙有些發(fā)呆，隨即沉聲道：“拿來。”
我搖搖頭，他嚴厲地一瞪眼，“朕讓你拿來！”我再搖頭，他一擺頭，梁九功立刻就欺身上前要去搶。我手疾眼快的一把將紙團塞進嘴里，三口兩口就嚼碎了。然后拿過筆洗將里面還沒泡爛的都揀出來扔進嘴里，抻脖瞪眼兒使勁兒的咽了下去！
冷場了。
不僅梁九功傻眼，那些阿哥、伴讀和顧八代等人也全都石化了。康熙更是氣急，“瓜爾佳芷蘅，你好大的膽子！說，那是誰寫的？”
“奴婢自己寫的。”還好剩下的都看不出來了。我被紙噎的半死，又被墨汁惡心的想吐，強忍著不適咬定牙關不松口。
康熙的臉也黑了，甚至比筆洗里的水還黑。胸膛急速起伏著，半天才吼道：“來人，把她拉出去，打！”
“嗻！”梁九功應了一聲，招手叫來兩個太監(jiān)駕著我就往外走。我聳聳肩，心說：早知道還不如不投機取巧，老老實實跪地磚去呢，唉。
經過那幾人的時候，毫無例外的看到了一張張焦急而愧疚的面孔。十三更是忍不住站起來道：“皇阿瑪，芷蘅她……”
“你閉嘴！”康熙暴喝了一聲。嚇的他臉都白了，咬著唇撲通一聲就跪下了。七阿哥見狀也要起身，恰好我走過他跟前，便狠狠的碾了他的腳一下。他一愣，便不再動了。五阿哥滿臉焦急地想伸手拉我，我連忙對他使了個眼色，搖搖頭：你要是說了，我會死的更慘！
他面如死灰的停住了動作，緊緊咬著唇。眼中流露出無以倫比的痛苦和自責。
酥哥哥面色慘白的跪下磕頭道：“皇上，芷蘅還小，糊涂不懂事，您饒了她吧。”康熙冷哼一聲沒說話。酥哥哥又連連磕頭道：“皇上，讓奴才代她受刑吧，皇上！”
磕頭的聲音是那樣的響亮，讓我忍不住一陣難過。昨天還平白和他慪氣呢，這會兒卻連累他為了我屈膝。強扯出了笑容道：“這是皇上的恩典，酥哥哥你湊的哪門子熱鬧？還不起來？看叫人笑話。咱家可沒你這種軟骨頭！”
康熙聞言咬牙道：“他軟骨頭？好，朕倒要看看你的骨頭有多硬！打，給朕狠狠的打，朕不說就不許停！”
“嗻！”
有沒有搞錯啊？我只不過和酥哥哥玩笑的，他干嘛這么大火氣啊？唉……
駕到外面，我抬頭看了看天，對兩個太監(jiān)道：“二位諳達能不能讓我先去趟茅廁？”
“……”
“要是呆會兒打的時候忍不住……我是不怕的，只怕沖撞了二位諳達。”
“你……”倆太監(jiān)又氣惱又鄙視地說：“行刑的可不是我們，你跟他們說去吧。”
“呃……”無奈之下，只好苦笑道：“那就放開我吧，難道我還能跑了不成？與人方便，為己方便。安知我就不會有翻身的一天？”用眼睛示意他們我袖子里有銀子，叫他們去拿。
“這……”倆人對望了一眼，左邊的低聲道：“皇上的旨意咱們不好違背，等走出這里再說吧。”
原來，我不是在院子里受刑的。因我是女子，便被拉進一間房子。惴惴不安的看著兩個干瘦的太監(jiān)，我低聲求道：“二位大哥手下留情啊。”倆太監(jiān)就跟沒聽見似的，拄著棍子立在那里。之前駕著我的那兩個則將我按在長凳上，——還好不用扒褲子－－！
“忍著點兒吧，能叫咱萬歲爺這么生氣的宮女，你還是第一個。”
我點點頭，“麻煩讓他們手下留情啊。”那倆人幾不可見的點點頭，對拿著棍子的太監(jiān)點點頭。
剛松口氣就聽“啪”的一聲響，我立刻就發(fā)出一聲堪比狼嗷的慘叫！之后，左一板右一板，板板都結結實實的打在了我可憐的PP上。這是手下留情嗎？MD，銀子白花了！
叫了幾聲之后，我忽然有些委屈，又覺得這么喊甚是丟臉，就賭氣咬住了凳子邊沿，硬是撐著三兩下沒喊。可這打屁股太疼了，疼的我實在是忍不住，再一次殺豬一般喊叫起來。冷汗滴滴答答的往下掉，雙手隨著一下一下的打擊不斷的松開，合上，再松開，再合上。
漸漸的便覺得有些暈眩，就在快要完事的時候，忽覺腦袋一陣劇痛，像要炸開一樣，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的時候，恍如隔世一般。趴在床上，屁股火辣辣的疼的我直冒汗。不知道我昏迷之后還打了沒有。怎么覺得下半shen都不是我的了？火燒火燎的難以忍受。
屋里點著一盞小燈，因為是趴著，所以看不見，便問道：“有人嗎？”聲音嘶啞，難聽以極。
“嗯哼！”一聲清咳，嚇的我一激靈，這不是康熙嗎？他怎么還在？難道還沒打夠？！==b
“丫頭，你好大的膽子啊。在朕眼前還敢玩兒這么多花樣兒？不想活了？！”
“皇、皇上，奴婢該死，您盡管責罰吧。”
康熙踱到床前，梁九功搬過把椅子，扶著他坐下。他才道：“告訴朕，那些字是誰寫給你的？”
“沒有別人，都是奴婢自己寫的。”
“哼，要是你自己寫的為什么怕朕看見？”
“太難看了。”我努力的想換個姿勢，可稍微一動就渾身劇痛。看來他的氣沒那么大了，也沒有苛責我的姿勢問題。我就別矯情了，索性趴著回話吧。不過，場面話還是要有的，“皇上，奴婢動不了，沒法子給您請安，求皇上恕罪。”
“哼，現(xiàn)在倒是明白了，早干嘛去了？”康熙冷著臉道：“你以為你不說朕就不知道嗎？”
我：沉默是金！
“胤祺、胤佑、胤祥……是這三個吧？！”
“不是。”天，他怎么知道的？難道那些小動作被他看見了？==
“哼，還想瞞著呢。他們早就招了！”
晴天霹靂啊，早知道還不如不死扛呢，這群笨蛋！我齜牙咧嘴地在心里大罵了一頓。呆著臉道：“皇上，五爺他們胡說的，根本沒那回事……”
康熙又怒了，“怎么，這板子還沒挨夠？”
“不是！”我急忙回答，“皇上，芷蘅很笨的。寫字不成，讀書不靈。只會氣師傅，還讓皇上失望。要不您把我趕出去吧。”這里太可怕了，簡直沒有生命保障啊。
康熙輕哼，“想的倒美，犯了規(guī)矩的宮女只有被罰去做宮役的，還沒有回家去的呢。”
“皇上，奴婢想家了，想阿瑪和額娘了，嗚嗚……”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被打成這樣兒還能忍到現(xiàn)在，我都覺得自己挺堅強的。
“他們?yōu)槭裁匆o你寫字？”康熙沒有接我的話，而是再一次舊事重提。
我只好說：“字是三位阿哥給的，但他們不知道我要用來蒙混過關。”
“哦？此話怎講？”康熙往后依靠，閑閑地問道。
我鼓起勇氣說：“是這樣的，因為我在塞外玩兒的顧不上寫字，便琢磨著想蒙混過去。恰巧那日哈斯格格要跟我比試歌舞，我就動了心思。跟他們說能贏了哈斯格格。幾位阿哥不信，奴婢就提出打賭。要是我輸了，就保證學會騎馬。可我要是贏了，三位爺就得每人按照我的筆體寫二十篇字。幾位阿哥不知實情就答應了。后來的事皇上知道，奴婢算是僥幸贏了哈斯格格，幾位阿哥便寫了這些給我。奴婢膽大，便拿來應付師傅。一切都是奴婢的事，與幾位爺無關。”
屋子里再一次陷入了寂靜，我側頭目光迥然地看著康熙，絲毫不敢讓他看出我說的是謊話。他也直直的盯著我，半晌才道：“你說的可是實情？”
我趕緊說：“是的，是實情。”
“那為什么他們說的和你說的不一樣？”康熙嘲諷的一笑，翹起二郎腿兒道：“到這會兒你還想騙朕？瓜爾佳芷蘅，你當真不怕死嗎？”
梁九功在一旁催促道：“這丫頭真是犟，幾位爺都說了，你還不趕緊說實話？”
我心里苦笑，他們招了是他們的，可我不能說啊。因此便咬定牙關道：“那是幾位爺怕我受苦，才故意為我開脫的。”
“是嗎？你的意思是他們在跟朕撒謊？！”康熙涼涼地笑了，我卻猛然冒起了冷汗。
如果我再說下去的話，豈不是要讓他們背上欺君悖父的罪名？可要是不說，我該怎么解釋他們幫我作弊的情由？想到胤祺的心疼、胤佑的焦急和胤祥的愧疚，我就覺得左右為難。咬著唇半天沒敢言語……
康熙微微一笑，“你記住，宮里的事沒有朕不知道的。不要企圖蒙混過關，再有下次可就不是幾十板子能解決的了。”說完他起身往外走去。
我趕緊說：“皇上，芷蘅知道錯了。”
他頓住了，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梁九功對我搖搖頭，“皇上起駕！”
康熙走了，我卻依然半死不活的趴在炕上忍受著火辣辣的疼痛。不知道他們三個是怎么過關的，該不會也挨打了吧？那樣的話，我這頓打就徹底白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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