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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4101次相見

“里帆!2號桌客人的盤子要快點(diǎn)收拾一下。”

“啊,好。”

一位身著黑白色制服的少女,舉著托盤快步從后廚里鉆出。她的臉色十分白凈,有如把幾張無色透明的玻璃板重疊在一起所呈現(xiàn)的深沉色調(diào),低頭的時候,領(lǐng)口歪了一下,露出藏在端莊下的一抹天藍(lán)。

在將杯子收容進(jìn)托盤后,她從下裙的口袋里熟練掏著一張灰色的方巾,仔細(xì)的擦軾過桌面后,才有機(jī)會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里帆,13號桌客人的咖啡好了。”

“來了。”

元?dú)獾穆曇襞Φ貜暮韲道镢@出,但一時踉蹌的腳步,還是多少有些暴露了此刻身體真實(shí)的情況。

在咖啡廳里做服務(wù)生的工作對于少女而言不過是個兼職,她真正的工作是一家娛樂事務(wù)所的簽約模特。

十七八歲的少女正是幻想著浪漫的時期,浮華的娛樂圈早已用明星的光鮮亮麗編織好了一根誘人的餌繩,等待著一個個心甘情愿咬上鉤的少男少女。

里帆也是如此,被連哄帶騙的簽下藝人合約后,她就成了事務(wù)所的提線木偶。記起來時就安排大量雜志拍攝的工作,記不起來就不過是藝人資料上的一個名字。

而昨天她就被送往了一家時尚周刊的拍攝片場,一直忙到深夜才回。

下意識的打了個哈欠,里帆趕緊用雙手輕輕拍了下臉頰讓自己清醒一下。

人是一種對目光十分敏感的生物,而身處半個娛樂圈的里帆對于視線的感知更是敏銳,只是因?yàn)橄惹熬癫徽癫艣]有立馬察覺。

回頭望向視線的源頭,一個儀容不算太過端正的男人正拿著筆寫些什么,只是沒寫一會兒,男人便停下手中的筆,端詳了幾秒窗外的人群,才又奮筆疾書起來。

絕對剛剛是有在看我,里帆的一雙葉眉輕輕蹙起。在咖啡廳不可避免的會受到別人的注視,可懷揣著不同目的的視線所給予的壓力同樣是有所不同的。那是一種想要將她完全剖析開來的觀察。

只是距離有些遠(yuǎn),看不清他在紙上書寫的文字,但她卻想起了高中時期聽好友聊起社會上的一些癡漢,他們總是會將目標(biāo)女孩子的信息記錄下來,然后挑選合適的時機(jī)下手。

里帆心中的警鈴頓時大作,腳步也一點(diǎn)一點(diǎn)向男人的桌子挪動。正準(zhǔn)備去仔細(xì)瞧一瞧他寫的內(nèi)容,后廚卻再次傳來催促的聲音。

“里帆!13號桌的咖啡快一點(diǎn)兒。客人有在催了。”

“好。”

察覺到店長語氣里的焦急,里帆只能先暫時放棄,端著托盤回到后廚,可當(dāng)她再次出來的時候,那個人卻已經(jīng)離開了店內(nèi)。

視線順著窗戶遠(yuǎn)望人群,可他早已匯入來來往往的人海。剛想再好好尋覓蹤跡,門口迎客的鈴鐺已經(jīng)被推開的門扉奏響。

“歡迎光臨”

注意力被新來的客人牽引,也就將剛剛升起的探究心思隨意拋之腦后。

而在一個多月后的傍晚。

看著窗外的繁華燈光在稀薄的暮色下正此起彼伏的依次亮起。里帆趴在休息室的桌上享受著難得的愜意。

“里帆,里帆,七號桌的那個客人又來了。你說他是不是看上誰了啊?”旁邊的衣柜被一把拉開,換班的前輩脫下了工作的制服。趁著換衣服的空隙隨意的提了一句。

“不知道。”將頭輕輕墊在伸展的手臂上,取了一塊桌上的仙貝塞入口中。

“肯定是的,好像都來一個月了,每天點(diǎn)一杯咖啡就坐在靠窗的那桌。”

“是35天,而且也不是咖啡是熱可可。”

“這你都記得啊,你不會是…呵呵”前輩的語氣中故作曖昧,狐疑的視線在里帆身上來回打量。

“前輩,記住熟客信息不是應(yīng)該的嘛”無奈的翻個白眼后,轉(zhuǎn)而將頭偏向另一側(cè)。

雖說初次見面的時候把他當(dāng)成了不懷好意的癡漢,但經(jīng)過這些天,他也沒有什么可疑的舉動。不僅規(guī)規(guī)矩矩的喝完熱可可就走,而且也沒有再偷看自己,只是還是會在紙上寫些東西而已。

不過…明明是件好事,但心里卻總有些小小失落,這樣聽起來倒像是我希望被他注意一樣,里帆輕輕嘆了一口氣,將頭埋進(jìn)了臂彎。

“七號桌那桌竟然不是一個人了!”

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世界般,休息室的門被來換班的服務(wù)生一把推開。

“又來了一個人?男的女的啊”為了故意說給裝睡的某人聽的,前輩提高了幾分音量。

“好像就是樓上那家出版社的石田編輯。”

因?yàn)榻?jīng)常會在咖啡廳預(yù)訂大量的咖啡,在這里工作久的服務(wù)生對于一些樓上的一些編輯還是有些印象的。

“是石田編輯啊…”前輩在腦中回想了下石田編輯的形象,有些失望。“這樣說來,那位客人應(yīng)該是也一個作家吧,真厲害啊。看起來還挺年輕的。”

作家,醫(yī)生,律師這三個職業(yè)在一般日本人的心中總是會輕易留下十分厲害的印象,只是還沒來得及感嘆完,前輩看了眼手表,便立刻尖叫起來“啊!不能再說了,我相親要遲到了。”

看了眼還像個樹袋熊一般趴在桌子上的里帆,前輩出了門口又探頭回來。

“我說,有些機(jī)會該抓住就要抓住啊,不然就會像我一樣天天去相親。”

“前輩!!!你在說什么呀!”

再也忍不了的里帆猛然抬頭,但前輩的身影早已離開,只剩遺留在耳邊的哈哈大笑。

“這是怎么了?”店長一臉茫然的走進(jìn)休息室。入眼卻是一臉羞紅的里帆“啊,里帆,七號桌一杯熱可可和一杯拿鐵好了,你送過去吧。”

“…七號桌?”

“嗯,有什么問題嗎?”

“沒…沒有”

真是的,我又沒有什么其他想法,而且誰會喜歡上那樣一個人,他就算不是癡漢,也肯定是個怪人。

有些氣呼呼將拿鐵和熱可可放上托盤,一步步向七號桌走去。

“…立木桑,這有些情節(jié)我覺得還是需要修改,讀者在上一章的連載反饋里也回復(fù)說有些枯燥乏味。”

“啊好的,石田桑,我會重新潤色的。”

像是注意到有人接近,兩人終止了對話。看著兩杯深褐色的飲品被推至面前。

“您的拿鐵和熱可可”。清脆的少女嗓音順著飄揚(yáng)而上的熱氣在耳邊徘徊。年輕的那位有些拘謹(jǐn)?shù)妮p輕頷首,而年長的那位則抬頭打量了一眼里帆的容貌,手指抵著下巴,若有所思。

“如果還有需要請您按鈴。”

沒有多作停留,里帆擺出營業(yè)的笑容,轉(zhuǎn)身告退。

只是還沒走遠(yuǎn)兩步,身后再度傳來小聲的討論。

“…是她吧,那個學(xué)姐。”

“…的確有當(dāng)做參考的方向,我是挺喜歡…”

好像是聽到了和自己有關(guān)的消息,剛想駐足聽個仔細(xì),但兩人已經(jīng)換了話題。

帶著空托盤回到休息室,店長正在一邊活動有些僵硬的脖頸,一邊攤開一本文學(xué)雜志,正津津有味的閱讀。

“里帆,辛苦你了,早點(diǎn)回去休息吧。”聽著門口的動靜,店長招呼了一聲就繼續(xù)投入書的世界。

想起了剛剛的對話,里帆的心里多了一絲疑慮

“店長,你讀的是?”

“啊,是樓上新月社的連載雜志,每次新刊都會送給店里一本,上面有些故事寫得還是挺有意思的”店長起身將桌子角落里的一本雜志翻出來,放到里帆的近前“這是上一期的,你可以先看看。我比較推薦高橋老師的《柳子》”

“啊,好的”

里帆翻開扉頁的目錄,裝作認(rèn)真的應(yīng)了聲,撇開眼睛,卻不動聲色地搜尋著另一個名字。

剛才好像是聽到說是立木桑。

“立木…立木…”手指在頁面上筆直劃下一道直線,在十分靠后的部分停下了移動。

“啊,有了。《百瀨,看向這里》,立木瀧”

這種雜志里目錄的排名上往往都有些特定的講究,受到讀者歡迎的內(nèi)容就會排在前面,像店長喜歡的《柳子》就是開篇的第一個連載故事。而熱度不高的則就只能添在后席,甚至隨時有著腰斬的可能,看來這個立木桑寫的內(nèi)容一般般啊。

心情里竟然有些幸災(zāi)樂禍,里帆趕緊壓下浮現(xiàn)的念頭。直接翻到《百瀨》的那個版頁,開始搜尋有關(guān)于學(xué)姐的段落。

“…一陣風(fēng)吹開神原學(xué)姐披散的頭發(fā),露出雪白細(xì)膩的后頸,黑白色長裙的領(lǐng)口在單薄的后背上畫出條誘人的弧線來,就像是畫家從天上借來的一筆,詮釋著阿升心中對于美的全部概念…”

將上面連載的內(nèi)容全部讀完,里帆怔在原地,突然有些莫名的情緒在翻涌。即使明白這只不過是一個叫相原升的少年對于神原學(xué)姐的仰慕,但心底的柔軟卻還是被一層溫柔所觸動。高中時的回憶因?yàn)橐恍┚壒嗜济缮狭艘粚蛹彝サ幕薨怠K锌赡芾L上顏色的萌芽都被父親所掐斷。雖然說在畢業(yè)典禮后她選擇逃到了東京,可失去的卻再也找不回來了。

想起了那個總在走廊偷看自己的男生,想起了那個一直想和自己交朋友的鄰桌,想起了社團(tuán)里憧憬的前輩…里帆將眼睛中泛起的濕潤的色彩輕輕抹去。

“店長,這本書有出版嗎?”

“好像還沒有,不過我記得這個是11期之前連載的,你可以去舊書店看看。”

默默記下連載的刊號,里帆將衣服換好,走出休息室后下意識又將視線投向窗邊的桌臺,那里只余留了兩個空蕩蕩的杯子。

從那天起,立木瀧仍是會一如既往的走入咖啡廳點(diǎn)上一杯熱可可,可里帆卻多了一個特殊的愛好。她喜歡不經(jīng)意間走過他的身邊,快速掃一眼立木瀧在紙上書寫的文字,然后在下一期連載中找到相應(yīng)的內(nèi)容。

“這是第57天寫的,原來后面內(nèi)容竟然…”

“這是第69天寫的,好像修改了呀…”

“這是第82天寫的,是這樣啊…”

……

一種像是在同他一起在創(chuàng)作這本書的奇妙心情在她心底泛濫。所觀察也不僅是他筆下的內(nèi)容,他當(dāng)天的心情,他當(dāng)天的穿著都成了留意的對象。

而在每一次收拾喝剩的杯子后都讓她會期待下一天的相見。

可第100天后,里帆就再也沒在咖啡廳見過立木瀧的身影。而很快新的奇怪客人也取代了立木瀧成了服務(wù)生們新討論的對象,即使她在閑聊中主動提及,也只能得到“好像是吧”“有這個人嗎?”的模糊回應(yīng)。

除了每一期送來的新刊仍有《百瀨》的連載。咖啡廳里就再也沒有任何有關(guān)立木瀧的痕跡。

就像是出現(xiàn)在生活里的一段小插曲,曲子播完了也就結(jié)束了,只有聽進(jìn)去的人才會去回味剛才的感動。

只是大家都是奔波于生活的人,即使里帆對于立木瀧有些在意,也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掩藏在日子的深處。

直到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四月午后,里帆端著托盤一臉笑意的看著眼前有些不知所措的男人,蛋包飯的盤子里只剩下幾道番茄醬,杯子里的熱可可也被喝個干凈。

“那個,我…我…”男人支支吾吾的有些難以啟齒,可里帆卻已經(jīng)看穿了他的窘迫。

“這位客人,請問您有什么困難嗎?”

“我…我…”,男人臉上又是一紅,“請問…請問這里可以抵押嗎?”

對于忘帶錢的客人可以允許其抵押是店里的規(guī)定,可里帆還是裝出一幅為難的樣子。

“嗯…抵~押~啊…”她故意放慢了語速,好多看一會男人此時一臉期望的神態(tài)。

“可以哦,不過不是什么都能抵押的。”

“哦,好的,謝謝”如蒙大赦一般,男人正準(zhǔn)備搜尋口袋里的物品,可已經(jīng)選好了的里帆直接將他身邊的一本書拿了過來。

“這本書,可以嗎?”

“這書是樣書,還沒有開售,而且書的定價可能也不及餐費(fèi)…”

“那你給我簽個名吧,你不是這本書的作者嗎?”里帆指向卷首的作者信息,那里印著男人的照片。

“我的簽名可能沒那么值錢,不過這樣就可以的話…”男人在扉頁簽下了“立木瀧”三個字。

在即將推開門時,立木瀧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

“那個,可以問一下你的姓名嗎,我待會取了錢來還你。”

“吉岡里帆,要記住哦”

里帆站在原處,輕輕揮了揮手,從彎彎的眉眼到翹起的嘴角,整個人仿佛散發(fā)著天使般的光亮。

在第101次相見之時,兩人終于如第一次相見般互道了姓名。

12月的兔子君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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