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筱站在他身后一直沒有上前，整棟樓因為邱昭的尖叫聲，都是吵鬧的，雖然談不上震耳欲聾，但絕對很聒噪。

良久，才安靜下來。

一群人中一個身穿白大褂的率先走到傅時晏面前來：“傅先生，邱小姐這樣一直打鎮靜劑不是辦法。”

邱昭其實以前的犯病率沒這么高，這一年里，就上次傭人打翻碗盤的時候犯過病，再加上這次，一共兩次，間隔時間太短了，按照這個頻率犯下去，鎮定劑遲早有天也會沒用。

“所以呢，我請你們來是特意告訴我不行的嗎？”他字字咄咄逼人。

醫生面容有些尷尬，隨后扶了扶眼鏡，不禁彎腰，建議：

“傅先生，其實之前郝先生提到的那位肖醫生，我也有所耳聞，她是華頓教授的關門弟子，在醫學心理方面頗有造詣，如果讓她來的話，說不定邱小姐真的會有所好轉。”

華頓教授在心理學方面的建樹，業內人士都是有目共睹，甚至是高瞻遠矚的。他手底下出來的學生，想必其中擁有的真才實學，沒幾個人能比得上。

醫生不知道傅時晏與他口中的那位“肖小姐”有什么糾葛，只是站在一個醫者的角度，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男人抬眸，眼下有些許青黑，望向病床上的邱昭。

女孩一身羸弱，像一張輕飄飄的紙張在風雪中飄搖，要不是胸口處還有微弱的起伏，怕是讓人都覺得那只是一個死人。

他將邱昭養在了閑庭，養了那么多年，也還是沒有養好。

無論是心理還是身體，邱昭都好似一個破布娃娃，只要別人隨手一扯那一根線，這個破布娃娃就再也縫不起來了。

唐筱站得離他們遠遠的，沒聽清醫生具體在和傅時晏交談些什么，只是以為是在商討病情。

傅時晏修長的身影，在地板上被拉長，他漆色的眸子之中一片晦澀難懂，剩下的就是難掩的落寞。

唐筱盯著男人的背影看出了神，傅時晏轉身過來與她對望的時候，她心下一滯，不自覺地摳弄已經殘破的指甲，刮得肉生疼。

傅時晏邁著步子走到女人面前。

沉聲：“讓費森先送你回去。”

她下意識地出口：“你不走嗎？”

隨后覺得自己關心得有些莫名其妙，沒必要管他走不走呢。于是在男人回答她之前，就又繼續說：“你讓法務那邊盡快把合同送到唐氏。”

之后，女人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樓梯走廊之中，傅時晏才收回眼神。

在樓梯口站了一會兒，原本想要摸煙出來點燃，但想起這是在閑庭，隨后便一個人去了空房間里休息。

大概到了凌晨的樣子，護工來叫醒了他，說是邱昭醒了，吵著要見他。

閑庭里的所有燈光，回廊、過道、臥室······所有的燈光全是暖黃色系的，因為邱昭不能看白熾燈。

“傅哥，他來了，他來找我了，他要帶我回去······”邱昭看到傅時晏的瞬間，就撲進了男人的懷里，瘦弱的兩只胳膊死死地環保住傅時晏的腰身，仿佛身后有一只厲鬼在拖拽著她似的。

傅時晏原本以為她只是情況還不太穩定，打了鎮定劑后做了噩夢，于是摸了摸女孩的腦袋安慰：“傅哥在，他不會來。”

邱昭雙眸之中卻全是恐懼，瞳孔不斷收縮，指甲深深地陷入男人腰背肌肉之中，連說話地聲音都在顫抖。

“不是的，傅哥，他來找我了！”邱昭晃動著腦袋，明明打了鎮定劑后全身都沒有力氣，她卻還能哭得出來：“他給我打電話了！他就是來找我了！他要帶我走······”

傅時晏在聽到“打電話”這三個字時，瞳孔一震，神經敏感度瞬時提升。

雙手握住邱昭的兩肩，與她對視，盡量用平緩的語氣問：“昭昭，你說清楚，他給你打電話了？”

他將邱昭封閉式地養在閑庭，不僅僅只是因為她的病情不允許過多人知道，更重要的就是保護她的安全。

當年的那個殺人狂魔案，兇手并沒有落網。

站在這種變態殺人狂魔的心理來想，他是不會放任自己的獵物一直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的。

邱昭此時此刻神智不清，就連傅時晏問她什么，她都仿佛沒聽見一般，嘴里自顧自地念叨：

“他說過的，他要是再逮住我一次，他會扒掉我的皮的！”邱昭雙眸之中的淚水不斷往下滾落，淌流在沒二兩肉的臉頰上。

這不是夸張的說法，邱昭知道，那個魔鬼是做的出來的。

他真的會親手扒下她身上的皮膚，甚至為了美感，他不會一寸一寸地撕下來，他一定會要一整張全扒下來。

在那間地下室里，她曾縮在角落里，親眼看見過那個男人拿著軸承刀，一片片切下人的肌理。

明明過去了那么久的時間，那血肉模糊的場面，她至今仍然清晰在腦海之中。

那場災難之中，邱昭曾自己逃過無數次，而那個殺人狂魔，每次都會給她逃走的機會，最后再將她帶回，像是一個獵人看著獵物掉入自己的陷阱之中，反復研磨。

第一次是砍下了她的無名指，第二次是鋸下了她的腳趾的無名指，第三次是腎臟······

至今，她傷口的縫合處，每每遇到下雨天，都會疼痛不已。但邱昭卻像個受虐狂，盼著最好天天都下雨。

因為在被綁架的那兩年里，只有在下雨天，那個惡魔才不會折磨自己，他會讓她待在一旁，讓她靜靜地欣賞自己如何分尸的手段。

開始會逃，逃到郊區，逃到大街，逃到地鐵站，逃到最繁華的市中心······漸漸的，后來她學乖了，不逃了。

她曾無數次祈盼自己能暢快淋漓地死在某個黑夜里，怎么死法都好，凌遲處死也好，煎炸烹任也好······只是求求，別再讓她見到黎明了。

每當太陽從東方升起，陽光普照大地那時，惡魔會掐住她的脖頸，附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地說：“Baby，it'stimeforthedeviltohunt.”

那種聲音就像是蛇信子一般舔舐著獵物的內臟，恐懼隨著毒液遍布流向全身，直到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