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

孟宇與他四個同學大搖大擺地從體育館里走出來。后面跟著一個格子布衣服的小女孩，背著一個裝著垃圾的小麻袋。她的頭發用粉色頭巾包裹著，依稀可見幾縷綠色的發絲。

孟宇一行人邊喝著飲料邊說笑著，突然有人發現了身后的女孩，疑惑道：“咦，后面那女孩怎么老跟著咱們？”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大家便站著不動，靜等著女孩走過來。

然而，女孩慢慢走著，突然也停了下來，看看他們又怯怯地低下頭。

“你是干什么的，為什么老跟著我們？”孟宇擺出老大哥的氣勢，走過去問道。

小女孩紅著臉，低著頭。

“我知道，我知道。”說話的正是昨天剛加入幫會的烤鴨同學，只是今天的衣服干凈整潔，沒有異味。他指了指女孩身后的麻袋，“她是撿垃圾的，她跟著我們是等著撿咱手里的飲料瓶子。”

“你怎么知道？”孟宇摸著下巴，轉過頭問。

烤鴨同學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家店里也有許多客人喝過的飲料瓶，我媽都收集了去賣，以前一角錢一個呢，許多撿垃圾的見到飲料瓶就如同撿到寶，只是現在便宜了，但還是有許多人在撿。剛才我一看她麻袋里的飲料瓶，就知道了。”

孟宇看看手里的飲料，突然說道，“這什么破飲料，真難喝，不喝了！”他擰上蓋子，將半瓶飲料往小女孩面前一扔，轉身就走。其他人也跟著扔掉了未喝完的飲料瓶，豪爽地離開。

“等一等。”小女孩在后面喊道。

大家都詫異地轉頭看向她。她紅著臉小心翼翼地說道：“今天你們學校開運動會，體育館里有許多飲料瓶，可我進不去。你們能不能幫我撿一下嗎？我可以請你們吃肉包子。”看著大家都愣著不說話，又怯懦道，“或者，我可以請你吃對面的拉面，那里面的牛肉很香呢。”

他們愣了許久，然后便議論開來：“什么？去撿垃圾？”“太臟了，我可不去。”“這個……太丟人了吧，被老師看見了也會罵的。”

而孟宇則是沉默思索中。

這時烤鴨同學站出來說道，“我們不偷不搶，撿個飲料瓶，老師憑什么罵。再說了，我們不撿，等到運動會結束后，體育館里的人照樣把飲料瓶收了去賣。幾千個人，幾千個瓶子，你以為那些人就不會賺錢。”

“好了好了，不就撿個瓶子嗎？”孟宇終于開口了，“我長這么大還沒撿過呢，那些個道貌岸然的老師不是看我們不順眼嗎，咱就到他們跟前去撿，我們是他們學生，要丟臉一起丟。”

“好好好。”其他同學忙跟著附和著。

孟宇一行人又打道回府，回體育館撿垃圾去了。

小女孩看著他們遠去，唇邊泛起一絲笑意。

當孟宇他們再次出來時，個個一臉興奮，手里都拎著裝滿飲料瓶的塑料袋。

小女孩走上前，開心地道謝：“好多瓶子啊，謝謝你們。”說著從褲兜里掏出十幾元零錢，我就這么多錢，請你們吃拉面，不知夠不夠？”

孟宇接過錢，點點頭，“夠了夠了。”然后，把錢分給大家。

就在大家準備離開時，小女孩卻突然拉住了孟宇的衣角，抬頭輕輕地說道：“你看這么多瓶子，你能幫我拿嗎？”

是啊，這滿地都是瓶子，她一個人肯定是拿不走的，真要幫她嗎？孟宇看看周圍的同學，有數地上螞蟻的，有看天上云的，還有瞧著四周眼神游離的，就是沒一個人看他。

不用說，他們定是不愿意幫忙的，在體育館撿垃圾那是氣氣老師鬧著玩的，丟人也是丟校內，但若是背著臟臟的垃圾穿過繁華的街道，被街坊鄰居或父母同事看到，被人說起來還是挺丟人的。何況，也不知道垃圾站有多遠，要走多久。而且運動會快要結束了，不及時回去，那就是曠課。

他又看向小女孩，她的手依舊拉著自己的衣角不放，柔柔的微笑，眼中充滿乞求，楚楚動人。算了，好事幫到底吧。

“好吧，誰讓你這么多人不求偏求我了呢，你走運了，我現在心情比較好，就答應你了。”說完又沖他同學嚷道，“你們這些家伙，快把這些瓶子整理一下，好讓我背著讓路。”

其他人聽了都松了口氣，立即將散亂的瓶子整理好。孟宇背起幾個大袋子，與同學道別，然后與小女孩一起上路了。

孟宇低頭走著，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城市里的行人，人們行色匆匆，根本都不看他一眼，也許人們早已經習以為常，誰會在意一個撿垃圾的人呢，孟宇緊張的心情稍有好轉。

小女孩突然在一個大號垃圾箱面前停住了，她對孟宇說：“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進去看看有什么好東西。”

垃圾箱有她肩高，她搬來好幾塊大磚頭墊著，趴在箱子邊上仔細找著，突然她翻出一個飯盒，打開之后，高興地說道，“里面有許多飯菜呢？”

也許是她太高興了，腳踩在磚頭邊緣，“當心！”孟宇大叫著連忙過去扶住，女孩嚇得半掛在她身上，飯菜灑了他一聲。

“對不起，把你身上弄臟了。”她忙找出一塊手帕幫他擦，只是越擦越花，原本素凈的衣服也早已多處斑痕。

“好了，好了，別擦了。”他接過她的手帕簡單地擦了兩下，“沒關系的，你又不是故意的。”

她低頭站一旁哭著，低聲說對不起，像是做錯事的小孩等著受罰。他心中不忍，安慰道：“好了，別哭了，我都說了沒事了，一個男人，身上臟點有什么關系。”看到她不哭了，又嘆道，“只是你怎么能夠吃這些東西呢，這飯盒也不知道多久了，怎么能吃呢。”

她臉紅道：“我知道，可是我餓了，我今天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呢。”

他心里感覺酸酸的，郁悶地罵道：“你這笨蛋！你這么餓，還把錢都分給我們，你就不會留點給自己買吃的，你也太不會做人了！”

“我想，等這些賣了，就有很多錢買吃的了。”她囁嚅著。

“好了別說了，跟我到前面去吃了飯再走。”他拉著她就要往前面的餐館走。

“不用了，我們還要趕路呢，我就想吃個包子，你給我一元錢好嗎？我過去買一下，等一會兒我賣了垃圾，我會還給你的。”

看著她堅定執著的眼神，他摸出五十元遞給她。她快速地買來兩個包子，一邊大口地咬著包子，一邊遞給他零錢與另一個包子。

她是個善良且不貪心的女孩，只是這么一個知足常樂的好女孩，老天為什么要讓她過著這種貧窮寒酸的日子？他是第一次看到這么小的小女孩，兩口就咬掉大半個熱騰騰的包子，看到她那滿足而開心的笑容，他心中有著同情的酸楚。

“這個也給你吧，我不餓。”他遞給她另一個包子。

她戀戀地直盯著他手中的包子，猶豫著問：“你真的不吃？”見到他點頭了，才迅速地搶過包子，大口地吃起來。

吃完了包子，女孩有點不好意思道：“大哥哥，你真是個好人。”

在別人眼中他就是一個人人避而遠之的小混混，第一次有人稱他為好人，他聽了心中熱呼呼的。

他們邊走邊聊，孟宇了解到女孩名叫叫香香，住在青離山，無父無母，與奶奶相依為命，兩人以撿垃圾為生。當女孩問了自己的名字后，她沒有喊他名字，而是甜甜地叫著他哥哥。聽得他心里暖暖的，心想著，要是真有個這么漂亮的小妹妹也真不錯。

走了一個多小時，兩人終于到了垃圾站，廢品收購站的老板是個肥得流油、走兩步都能感覺到地震的超胖男人，看到兩人進來，鄙夷地打量了兩下，然后悠閑地坐到青藤椅上，兩腿擱在結實的長桌上，輕慢地說道，“把東西放稱上，自己稱一下。”

香香嗯了一聲，然后照做。

老板斜眼看了一下稱，孟宇甚至懷疑他是否真的看清了，只見他懶洋洋地從褲袋里摸出幾張零錢，算是跟她結算。

“怎么這么少？能不能多給一點？我奶奶病了，還等我回去買點好吃的給她呢。”香香閃著晶亮的眼睛，苦苦哀求。

“你應該知道，現在這些飲料罐又降價了，我給你這些已經夠多了。”他有點不耐煩，看到她欲言又止的猶豫，又補了一句，“你求我也沒用，該是多少就是多少。”

她沒吃早飯，是為了省下錢給她奶奶買吃的，可就是省下的那么點錢，剛才也給了自己的那些哥們兒，孟宇埋怨自己，早知道就不要她的錢。雖然不知道現在的垃圾行情，不過看眼前這老板，估計也是個摳門的人，說不定看女孩小，好欺負，故意給少了。

他不想多事的，不就是一個市儈小人，欺侮一個單純的小姑娘嗎？可看著她彷徨無助的樣子，他心里有點發酸。想想自己背了這么重的東西，走了這么長的路，也就這么跟著被欺，著實不服氣。

于是，他帶著哭腔，裝可憐道：“你就多給一點吧，我和妹妹走了大老遠的路才到你這兒，我們都是孤兒，和奶奶相依為命，今天撿了一天的垃圾，到現在還沒吃呢，就是為了能省下錢給重病臥床的奶奶治病，你就發發善心，再多給一點吧。”

老板不耐煩地揮手趕人，可是孟宇算是跟他耗上了，老板走到哪，他就跟到哪，邊跟邊像唐僧念經一樣啰嗦哀求，最后，老板退讓道，“好吧，今天我就做一回活菩薩，你們跟我到后院取錢吧。”

兩人非常開心，就跟著過去了。

他們穿過窄窄的巷子，進入昏暗的小房內，在微弱的燈光下，面前站著兩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冷冷地看著他們。此時，身后的門突然關上了，房間顯得更暗，孟宇香香驚得猛然回頭，老板雙手環胸，靠在門手把上，冷笑著，然后又問向眼前兩個高大男人：“你們看，這兩個孩子怎么樣？”

孟宇心中一震，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