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信停住腳步，用染秋劍隔空指向杜橘的咽喉，不知為何，他有種和這個插兜男靠得太近會很危險的直覺。
“你說的秦伯父，是那個中二爆表顏藝驚人以浮夸為己任但是在家里毫無存在感，經(jīng)常自稱是公務(wù)員界的霸主其實基本上只有他自己這么叫過的中年男人嗎……”
秦信順暢地問完問題后，杜橘忍不住彎著腰笑道：“是這樣沒錯，就是那個經(jīng)常在日記里自稱看到了異世界來客然后備注說只有心靈純潔的人才能看到的中年男人……洛玉伯母來我家作客的時候曾經(jīng)當(dāng)作笑料和我說過。我們小時候見過的，你忘了嗎？我叫杜橘，橘子好吃的橘。”
“小時候？”秦信努力回憶，卻只浮現(xiàn)出自己初中時玩《群森游俠》的各種畫面，“我不大記得了。你就是那什么……杜家的人？”他想起龍鳴的話，也是他來沼澤地形這邊的目的。
龍鳴特別告訴我他在這兒就是因為他認識我家里人？有必要嗎？洛玄是我表哥我也沒見特別對待手下留情過啊……
杜橘點點頭道：“嗯，我就是今年代表杜家參與十二家大比的人，既然我們兩個匯合了，那一起去找高靈吧。”
“十二家大比？”秦信今天是第二次聽到這個詞，在貫月體育館場外等候時，帶著小禮過來的李紫龍自言自語時似乎也是說了“十二家大比”這幾個字，但令他更在意的是插兜男杜橘后面說的那句話。
“高靈？”
“嗯，今年秋色三家的人選就是我和你還有高靈啊。”
“等等等等……這位叫杜橘的先生。”
“你可以叫我世兄啦，我比你大一兩歲哦。”
秦信正色道：“杜世兄，我們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是蝶歷72年帝國高校劍道大賽個人賽初戰(zhàn)的賽場，你確定你不是因為參加一個叫做十二家大比的蝶能機車競速賽發(fā)生了嚴重的車禍不小心誤入此處，然后僥幸剩下的頭盔也沒能保護住你的腦袋導(dǎo)致世兄你現(xiàn)在有些神志不清？高靈那個靠投喂活著的家里蹲怎么會……”
他兜里的手機忽然振動起來，掏出后低頭一看是封郵件：“好煩啊，我不想動了，這里的草好高，好像是在賽場的南邊，你來接我。”
而發(fā)件人居然是高靈？！
秦信向杜橘比了個你先等會兒的手勢，隨即撥通了左凌的號碼。
“喂，左凌嗎？高靈她現(xiàn)在和你們一起在觀眾席上嗎？”
“沒有，從早上集合的時候開始，她就不見了。”左凌答道，然后語氣一轉(zhuǎn)，“我在閑得無聊的時候稍微看了看你的比賽，你想向安景的妹妹借筆記？你是不知道我早就通過了祝禱蝶士的初級資格考試呢，還是想要認識他妹妹呢？也就是說，猴子，你是不怎么關(guān)心我呢，還是想更關(guān)心別人呢？我等你回來解釋。”
被左凌掛掉手機的秦信滿臉苦笑，給高靈回復(fù)了一封“蹲在那別動”的郵件，然后把手機扔回了兜里。
一直禮貌地在旁邊等秦信打完電話的杜橘道：“我沒騙你吧，其實我開始的時候也覺得很意外啦，高伯父竟然會讓小靈參加大比，不過也很好啊，總是要肩負起來的嘛，作為十二家子弟的責(zé)任。”
秦信皺著眉：“世兄你能給我解釋一下嗎，十二家大比到底是什么東西。”
“誒？你不知道嗎？”杜橘訝然道，“嗯……反正現(xiàn)在時候還早，說說也無妨啦。”
五分鐘后。
秦信微張著嘴看了杜橘幾秒鐘然后道：“世兄你等一下，我再打個電話。明明還在帝國境內(nèi)，我居然有種受到了文化沖擊的感覺……”
他又掏出手機，在通訊錄里翻到燕嵐，撥出了冬大歷史系出身的燕女神的電話，接通后便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音，貌似在她旁邊有很多人。
“喂？秦信你不是在比賽嗎，找我干嘛啊。”燕嵐道。
“燕嵐你聽說過十二家嗎？”秦信問道。
“肯定聽說過啊，這不是身為冬名林業(yè)大學(xué)的一員應(yīng)該知道的常識嗎？”燕嵐道，“你難道沒看過《冬名林業(yè)大學(xué)簡明校史》？”女神妹子一副不可思議的語氣。
簡明校史？秦信腦海里浮現(xiàn)出曾在圖書館瞥見的一本黑色封面厚得像字典的大書。
“誰沒事會去看那種東西啊……十二家和冬大有關(guān)系？”
燕嵐解釋道：“冬名林業(yè)大學(xué)的前身就是千年前北地貴族為了讓貴族青年系統(tǒng)地學(xué)習(xí)知識創(chuàng)建的學(xué)院啊，冬大直到立憲前后才開始招收平民學(xué)生，說到帝國古代的北地貴族，最有名的不就是十二家了嗎？”
“呃，你能不能稍微詳細些說一下關(guān)于十二家的事情。”
“烈朝時的白陵之戰(zhàn)你總聽說過吧，雪泊森的常客，巡林者秦信先生。”
“嗯，聽說過，就是烈武帝蕭流在雪泊森血祭十萬平民的那次吧。”
“十二家開始登上歷史的舞臺，就是在白陵之戰(zhàn)發(fā)生后……”
距今兩千余年前，這片名為群森的大陸還處在諸侯割據(jù)的分裂時期。烈國的第七任君主蕭流，這位在歷史上以殘暴和強硬著稱的王者在即位后不久便不顧群臣反對，親率大軍悍然向烈國西北方向的岳國發(fā)動了侵略。
戰(zhàn)爭開始后不到三個月，烈國大軍就勢如破竹地攻占了岳國東部以白陵為代表的幾座重要城市，兵鋒直逼岳國王都，但卻在這時遭到了岳國軍民異常頑強的抵抗，大軍在外與敵國僵持不下，糧草物資快要耗盡，國內(nèi)那些本就反對這次戰(zhàn)爭的大貴族更是蠢蠢欲動。
在血祭發(fā)生的前一晚，那個在死后被稱為烈武帝的男人在當(dāng)時還被叫做凜森的附近森林里散了散步。
據(jù)野史記載，散步時他饒有興致地和侍臣聊起了打獵的事情，而且指著腳下說了像是“如果這里的土地能肥沃一些，讓森林茂盛起來，這兒倒也不失為一處好獵場”之類的話。
在第二天，他砍下了已被占領(lǐng)的白陵城十萬平民的頭顱，舉行了一場向祖先神靈祈求勝利的祭典。
舉世皆驚！
在那個時代，總?cè)丝跀?shù)不到三千萬，傷亡達到三千以上的戰(zhàn)爭就被認為是駭人聽聞的慘烈大戰(zhàn)……用十萬人血祭神靈的祭典會給敵國帶來怎樣的沖擊不言而喻。
岳國自王侯至黎庶無不人心惶惶肝膽俱裂，烈國大軍彷如摧枯拉朽般長驅(qū)直入，岳國隨即滅亡。
這場戰(zhàn)役，史稱白陵之戰(zhàn)。
此戰(zhàn)過后，白陵這座十萬人規(guī)模繁華城市就此消失在歷史中，而舉行血祭的那片叫做凜森的森林后來被人稱為“血泊森”，這片森林在血肉的肥沃下不斷蔓延，最終和它東面的大森林相接為一體。
物換星移，千百年后的如今，人們把這片森林叫做雪泊森。
它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名字：“武帝的獵場”。
班師回朝的烈武帝并未受到國民和臣子的歡迎，那場血祭觸動的不止是岳國，還有他自己的國家。國內(nèi)對強硬君主的敬畏之心全都化作了恐懼，就連隨同蕭流出征的許多軍將噩夢里也在不停地出現(xiàn)君王的身影。
那些本就對蕭流心懷不滿的大貴族乘勢起兵，圍困王都，方才踏滅敵國王都的蕭流未曾想到，自己竟也快要面臨同樣的結(jié)局。
他并不后悔自己的決定，只是遺憾沒能看到自己在北方澆灌的獵場成長起來，在圍困中不時會站在城樓上遙望北方。
當(dāng)時在北方苦寒之地，頗有幾家以武勇得封的下級貴族，大概有十一二家吧，他們世代居于邊陲，在北地貧瘠的土地上耕種，在北地茂密的森林里打獵，生活得和普通的北地平民似乎也沒什么不同。
想來在烈朝腹心繁華富庶之地的大貴族們眼里，這些人算不算得上是貴族還有待商榷。
王都被大貴族們領(lǐng)兵圍困岌岌可危的消息，在四五天后才傳到這十一二家下級貴族的耳朵里，這還是托了他們自己養(yǎng)的雪隼的福，在當(dāng)時的北地和王都之間，就連設(shè)施完善的驛站都沒有幾個。
這些和北地邊民沒什么兩樣的下級貴族們，在這天耕種和打獵結(jié)束后，像往常一樣圍坐在火邊吃肉喝酒，開始商量千里之外王都的事情。
他們中有些人參與了蕭流出征岳國的軍隊，也親眼見到了血祭的場面，卻并不覺得害怕，反倒對那些血祭之后噩夢不斷的人覺得奇怪。
“只有這樣的男人，才能一統(tǒng)天下吧。”有人說道。
“假如能一統(tǒng)天下，我們能耕種和打獵的地方也會變得更廣闊啊。”有人附和著。
這時候他們已經(jīng)喝了些酒，胸膛里有些滾燙的東西燃了起來。
“王都離我們有多遠？”
“一千多里吧，大概。”
“一千里很遠嗎？”有人問道。
接下來是很多人的笑聲，那晚的篝火越燒越旺，染紅映亮了北地寒冷的夜空。
第二天，這十二家下級貴族帶著自己的家臣和私兵，離開了世代耕種和打獵的地方。
很多年后……天下變成了他們的獵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