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車抵達沈家時,院門里靜悄悄,羅依進去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不但沈思孝不在,孔氏也不見蹤影。羅久安幫她把縫紉機搬進屋里放好,就回去了。羅依關上房門,把縫紉機恢復原狀,開始縫衣裳。有了機器的助力,做起活兒來就是快,沒費多大功夫,衣裳就縫好了。
這時候,孔氏和沈思孝仍是沒回來,羅依干脆掩上院門,帶著剛做好的新衣裳去了趙大嬸家——她曾留心觀察過趙大嬸來沈家時所走的路,知道她家就在沈家院子的左手邊。
趙大嬸家也是個小院子,但這小院子比起沈家的院子來,可就齊整太多了。圍墻是磚砌的,外面還刷了粉,院內空地不大,但卻有面闊三間縱深兩間的大房子。西廂房的位置上,還建有廚房,不像沈家只是搭了個偏廈。
雖然趙家的院門敞著,但羅依還是伸手敲了敲門板。趙大嬸應聲而出,見是羅依站在門口,很是驚喜,連忙拉她進屋坐,一面給她倒水拿點心,一面問:“你婆婆不在家?”待得羅依點頭,她又接著道:“我就知道,若不是她不在,你是出不來的。你那個婆婆呀,就是把你管得太緊,你看我就住在隔壁,也沒見你來串幾次門。”
羅依打定了主意要和離,倒對孔氏的為人不甚在意了,聞言只是笑了笑。她把隨身帶來的包袱打開,將新衣裳拿給趙大嬸看,道:“這衣裳我才做好,也不知道你穿著合適不合適,所以特意提前拿來給你看看,若是有哪里不對,我馬上改去。”
趙大嬸接過新衣,摸著那一排金屬紐扣,贊嘆出聲:“阿依,你這手藝是越來越好了。”說著,也不進里間,就在廳里脫了舊棉襖,換上了這件新的,一面換,一面問羅依娘家的情形。
羅依自然是答了一連串的好字,趙大嬸笑道:“我同你家認得幾十年了,知道你們家人人都和氣,所以到這會兒才想起來問你回娘家的情形。”
趙大嬸穿上新棉襖,扣上金屬鈕扣,又系上衣帶,然后拍拍身上,問羅依:“怎樣?”
羅依覺著挺合身,于是習慣性地脫口而出:“趙大嬸去照照鏡子。”
趙大嬸聞言,還真從屋里拿了把鏡子出來,但那鏡子卻只是個小小的靶鏡,而且鏡面還是黃銅的,怎么照也看不清全貌。趙大嬸灰心喪氣地丟了那鏡子,道:“等世忠賺了錢,一定叫他買面大銅鏡回來,磨得光光的。”
羅依這才意識到,這個時代還沒有玻璃鏡,就連能照見全身的大銅鏡,也不是一般人家買得起的,至少連趙大嬸這樣還算殷實的人家都沒有。
沒有全身鏡,該怎樣才能讓趙大嬸知道這件新棉襖的上身效果呢,羅依犯起了愁。這時,趙世杰揉著惺忪睡眼,自里屋出來,瞅著趙大嬸道:“娘,你哪里尋出這么一件衣裳來,金光閃閃的,倒把人襯年輕了幾歲。”
“你也覺得這扣子好看?”趙大嬸立時精神起來,張開胳膊左看看,又看看,一錘定音:“就是這樣了,不改了!”
看來趙大嬸很在意自己穿的衣裳能不能顯年輕,羅依默默記下,笑著上前幫趙大嬸扯了扯衣擺。
趙世杰這時才發(fā)現(xiàn)羅依也在,便道:“阿依留下吃晚飯。”
羅依倒是想,可又怕孔氏追殺過來,給趙家添麻煩,于是只是推辭。
趙世杰把眼一瞪,道:“你家能有個甚么好吃的,留在我家還能吃頓飽飯。”
趙大嬸怕羅依聞言心酸,連忙走去拍了他幾下,道:“給錢阿依自己去買也是一樣的。”
趙世杰這才不留羅依了,看著趙大嬸道:“那你把錢給我,我?guī)退I去。”
趙大嬸想了想,突然冒出個主意來,轉身去里屋取出塊銀子,塞到羅依手里,道:“這是你幫我做衣裳的工錢,趁著你婆婆不在,我只給你,你自己攢著花。”
羅依雖然掂不出那銀子的重量,但看大小也能知道,這塊銀子重量不輕,于是將其又塞回趙大嬸手里,道:“一件衣裳的工錢而已,你給這么多作甚么。”
趙大嬸卻把她拉到身邊,貼著耳朵對她道:“阿依,你先別管這錢是多是少,且聽我給你出個主意,你若是不怕你婆婆罵,就照我說的去做,好好氣一氣她……”說著,私授一番機宜。
羅依邊聽邊笑,心想真是看不出來,趙大嬸還挺有些彎彎道道的。
趙大嬸講完,一拍她的手,問她道:“阿依,你敢不敢?”
“這有甚么不敢的,反正不管我怎么做,她總是尋得到罵我的借口。”羅依毫不遲疑地回答。說實話,本來自她打定主意要和離,就沒了對付孔氏的心了,總覺得沒意思,但她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能引爆火山,使得她的娘家人都認為她到了非和離不可地步的契機,雖然這樣做有耍手段的嫌疑,但若孔氏不是真可惡,她再耍手段也沒用呀。
“好孩子!”趙大嬸用力拍了拍她的手,高興地道,“你若是再像先前那般軟和,大嬸我可就不喜歡了,現(xiàn)在你膽子變大了,好得很,是上回落水的事教你清醒了。”
趙大嬸說得對,她的確是該強硬,不然下場就和原版“羅依”差不多了,羅依想著想著,胸中燃起了熊熊斗志。
趙大嬸把銀子重新遞過來,羅依本不愿要這么多,但一想此時若再推辭,就顯得矯情了,于是便接了過來,打算日后另尋機會還給她。
趙大嬸又把趙世杰叫到跟前,對他道:“你照阿依的吩咐去做。”
趙世杰并不知趙大嬸跟羅依悄悄說了些甚么,但自家老娘的性格,他還是很了解的,心想一準兒是她又想打抱不平幫忙整人了,于是不自覺地興奮起來,沖著趙大嬸連連點頭。
羅依先謝了趙世杰,再把銀子遞給他,道:“勞煩趙二哥去幫我買幾只豬蹄回來。”
“就這?”趙世杰正熱血沸騰呢,忽聞只是讓他買豬蹄而已,頓覺失望。
趙大嬸瞧見他這樣,忍不住笑起來,打他道:“叫你去就去,招數(shù)在后頭呢。”
趙世杰這才又高興起來,干干脆脆地應了一聲,接過銀子一溜煙跑了。
他腳程快,路又熟,很快就買了六只豬蹄回來,然后眼巴巴地盯著趙大嬸,等她講招數(shù)。
趙大嬸又忍不住笑了,叫他把剩下的錢交還給羅依,然后對他道:“你記牢了,這幾只豬蹄,一共花了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明明只花了一分——”趙世杰說著說著,自己打住了話頭,面顯頓悟表情。
趙大嬸見他想明白了,便又對羅依道:“你也記牢了,這幾只豬蹄是你托我家二小子買的,若是你婆婆問起來,你就說你不曉得豬蹄價錢,讓她只管來問我家二小子。”
羅依點頭應下,忽然卻想起來,她若是這樣做,豈不是讓趙世杰成為了孔氏的靶子?于是連忙擺手道:“這樣不妥,我不能讓趙二哥為了我挨罵。”
“有甚么不妥的。”不等趙大嬸說話,趙世杰已經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反正我就是個街頭上的小混混,不少她這一句罵。”
“可我不能讓你背上個侵占他人錢財?shù)暮阱仯@會壞了你的名聲的。”羅依急了。
羅依的執(zhí)意不肯,反倒讓趙世杰急了:“那個孔氏,我看她不順眼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要是不照著我娘的法子去氣她一回,以后我就不認你這個鄰居!”
他都這樣說了,羅依還能講甚么,只得應了下來。
趙大嬸見她點了頭,十分欣慰,心道,看來她的性子是真轉變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只會逆來順受,看著就讓人難受的小媳婦了。
羅依看看天色不早,擔心孔氏先一步回來,會讓趙大嬸安排的這場戲演不到十分,于是便起身告辭。趙大嬸知道她要回去煮豬蹄,也不留她,送她去了。
羅依回到沈家,先去把包袱皮放好,然后便去了廚房,自櫥柜耳門里翻出孔氏珍藏的幾種調味品,開始生火燉豬蹄。
她雖然是靠服裝設計的手藝吃飯,但因穿越前一直是一個人過活,所以廚藝也很拿得出手,硬是用那幾味并不齊全的調料,把幾只豬蹄燉得爛爛的,撲鼻地香。
于是孔氏回來時,一進院門就聞到了肉香,惹得她邊吸鼻子,邊朝廚房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