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你可是在等我?”
羅依正難過,忽聞有人叫她,抬頭一看,原來是范景飛,他穿著一件銀白色鑲金邊的袍子,顯得精神奕奕,一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里含著笑,正上下打量著她。
羅依此刻見著他,很有些詫異:“還有兩天就過年了,你怎么沒回家去?”
范景飛不答,反問她道:“大冷天的,你不在屋里呆著,跑到墻角來作甚么?”
羅依心想,那日沈思孝圖謀不軌的事,他是親眼看見了的,于是便將趙世忠蒙冤下獄的事,與他講了一遍。
范景飛聽了,大為驚訝:“原來那小子是你前夫,他還沒被打夠么?”
羅依苦笑:“此事他一定策劃了很久,又怎會因為挨了一次打就放棄,我只恨自己無能,保護不了自己不說,還牽累了別人。”
范景飛長眉一挑,道:“此事包在我身上,你就不用管了。女人生來就是讓別人保護的,你會做衣裳已經很了不起了,何必在意有沒有自保的本事?”
她并沒有求甚么,他就把事情攬過去了?羅依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怔怔地問:“你打算怎么幫我?”
范景飛將手一揮,道:“那你就不用管了,安安穩穩坐在屋里等消息就成。”
他表現得這般胸有成竹,羅依很是有些驚喜,連忙福身謝他。
范景飛卻斜瞥著她,似笑非笑:“你的謝字,只是嘴上說說?未免也太沒有誠意了。”
“那,那你想要我怎樣謝你?”羅依有些局促。
范景飛不答,卻夸張地嘆了一口氣:“唉,大過年的,沒有去處呀!”
羅依忍不住笑出來:“若能救趙大哥出來,又不用我重回沈家,我一定接你到我家過年,只要你不嫌棄我們家酒菜寒酸。”
“無妨,只要是你親自下廚做的,甚么都我愛吃。”范景飛丹鳳眼一挑,拋了個媚眼過來,轉身飄然去了。
羅依臉上一紅,轉身朝屋里走,正巧碰見趙大嬸帶著淚痕,在趙世杰和羅裳的攙扶下出來。她有心把范景飛愿意幫忙的事告訴他們,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免得到時趙世忠出不來,白白讓他們空歡喜一場。畢竟范景飛并沒有告訴她具體搭救趙世忠的方法,這讓她很有些不放心。
羅裳經過她身邊色,瞥了她一眼,其中的情緒極為復雜,羅依幾乎能完全猜到她在想甚么,一時心頭發堵,眼眶發酸,連忙快走進去,回屋去了。
不知范景明給知府大人的信有沒有效;不知范景飛究竟有甚么好法子,能把趙世忠給救出來……羅依懷揣著一顆忐忑的心,睜著眼睛過了一夜。
雖然很疑惑范景飛會采用甚么法子,但令她驚喜的是,第二天,趙世忠果然被放了出來,而且沈思貞面帶淚痕地來找她,又是謝她救出了趙世忠,又是懇請她放過沈思孝。
羅依萬分好奇,范景飛究竟是采取了何種手段,竟使得沈思孝怕了她,還讓自家妹妹上門來求饒?
不管怎樣,她總算和沈思孝倒了個個兒,以前是沈思孝步步緊逼,她被動接招,現在卻換成了沈思孝做低伏小來求饒。這種感覺,真是讓人一吐胸中濁氣,心曠神怡。
對于趙世忠這么快就被解救出來,趙大嬸一家和羅家人都十分好奇,歡喜之余,不忘紛紛向羅依打聽真相。可羅依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道是范景飛幫的忙。
趙大嬸一聽,當即表示,要請范景飛到家里來吃酒,以表謝意。羅依突然想起她答應過范景飛的事,連忙把羅久安拉到一旁,道:“爹,那范景飛獨自一人在陽明鎮,連個過年的地方都沒有,他這回幫了咱們這么大的忙,咱們是不是接他來過個年?”
過年家里多個客人,意味著來年會添丁添口,這是一件極有好兆頭的事,羅久安自然欣然應允,更何況范景飛這回幫了他們這樣大的一個忙,別說過個年,就算他天天要到家里來蹭飯吃,他也不會多說甚么的。
羅裳去趙家同趙世忠膩歪了一整天,晚上回來,望著羅依吃吃地笑:“姐姐,那范景飛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呀,不然為甚么肯幫你?難不成真就為了一頓團年飯?”
羅依知道她是個八卦的性子,瞟她一眼,故意道:“就算他對我有意思又怎樣,我現在是自由身。”
果然,羅裳見她這樣大方,反而失了興致,失望地嘀咕了幾句,上床睡去了。羅依忍不住一陣好笑。
第二天就是除夕,一家人早早起床,老女老少一起掃塵除穢,除舊迎新。羅依手拿一塊干凈的抹布,仔細擦拭那臺給她和全家人都帶來了希望的縫紉機,這時范景明負手踱來,問她道:“聽說你同沈思孝的事情都解決了,趙世忠也放出來了?”
羅依停下手,笑道:“是,多虧你家二公子相助,不過還是要感謝你幫我給知府大人寫信。”
范景明臉上卻不見一絲喜色,沉默良久,道:“羅大娘子,你聽我一句勸,莫要同他走得太近了,免得將來吃虧。”
他不是第一次講這樣的話,但羅依這會兒聽了,卻隱隱有些生氣,她同范景明走得近又怎么了,她家的訂單,是范景飛給的;她險些被沈思孝強/奸,是他救的;這回趙世忠出事,也是他幫著解決的,而且還整治得沈思孝不敢再找她的麻煩,只要是范景飛出面的地方,有多少麻煩都迎刃而解;至于將來,她又無心攀附甚么,坐得正,行得端,能吃甚么虧?
范景明總認為范景飛對她是有所圖謀,可她又不是瞎子,怎么沒看出來?再說她一個裁縫之女,有甚么好讓人家圖謀的?從頭到尾,都只有范景明和丁香在指責范景飛的不是而已,范景飛對她,可是沒有半點逾越的舉動,更沒有欺騙過她。
不過,不管怎么說,范景明也是一片關切之心,羅依不會糊涂到拿著人家的好心當作驢肝肺,所以還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范景明看出她是在敷衍,卻又不知再怎么勸,只得嘆了口氣,走了。
扶持又度改年時,耄齒侵尋敢自期。中夕祭余分餺飥。
傍晚時分,廚灶飄香,帶著魚肉鮮香的裊裊白煙自廚房飄出,同窗邊白雪覆蓋的小樹糾纏在一起,難解難分。
“餺飥起鍋咧!”常氏的吆喝聲響徹后院,伴著鍋碗相撞的脆響,年的味道彌漫開來。
盡管羅依兩世為人,卻從來沒有歷經過團圓的氣氛,此刻餺飥的香氣撲面而來,親人的笑語縈繞在耳邊,竟使得她忍不住熱淚盈眶。
羅久安惦記著要報恩,一面指使羅成和羅裳去擺碗筷,一面提醒羅依:“范家二公子怎地還沒來?你趕緊去門口看看。”
羅依趕緊回身,拭了拭有些濕潤的眼角,趕到前面去。裁縫店的大門敞開著,一錦衣男子牽一匹雪白的駿馬,立在翻飛的雪花中,正饒有興趣地盯著門邊的對聯看。
此人正是范景飛,他今日穿著件紅底鑲金線的錦袍,很是喜慶,不過這樣駐足雪中,難道不冷?羅依趕忙迎上前去,招呼他道:“范公子,趕緊進屋,外面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