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伯拎著酒壺,淺嘗一口,捻須笑道:“林姑娘有所不知,這是世間響馬通用的暗號之一……”
“哦?”林浣感興趣道:“你是說方才那幫人是響馬?”
封伯點點頭,解釋道:“不光是他們,先前你誤打誤撞救了他性命的那個八成也是。”
林浣有點不好意思,救那個禹敖的實際上是封伯和茵子,但轉念一想,自己并沒有想要冒領“救命之恩”,心里也就坦然起來:“這個符號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沒有記錯,應該是一張保命符,但凡擁有此符的人物,響馬們見到了不僅不會起歪心,還會小心守護一段,直到安全將他送出自己的勢力范圍之外……”
“這么說來,這保命符是那禹敖所刻?”林浣細細的在腦子里過了一遍,除了他之外,再沒有人接近過這輛馬車。
封伯贊同的點點頭,眼中閃現出幾許贊賞的神色。
“想不到這家伙手腳還挺利索——”林浣就站在他身邊,卻完全沒有察覺到他做記號的手段,心中不由得佩服起來,只是有一點,她還有些疑惑:“這符號并不復雜,誰知道了都可以依葫蘆畫瓢弄上一個,這樣一來,只怕不僅是鏢局要混不上飯吃,響馬們也沒有好日子過啊!”
她這個問題十分尖銳,問得封伯都不由得一愣,想了想才道:“依你看來,這符號是怎么弄上去的?”
“看起來像是用刀具之類的利器刻畫上去的,但凡有點力氣的人都能……”林浣伶牙俐齒的說著,再看那保命符所在的位置,自己也覺得有些不靠譜了——那凹陷進去的部位并沒有露出淺色的嶄新木質,色澤卻是和車體表面一樣呈現出接近于腐朽的暗棕色。
只是片刻間的遲疑,等林浣再想開口求教時,封伯卻呵呵一笑,已然拎著酒壺走遠,只剩下她目瞪口呆的立在原地。
盡管對于一心想要追尋賀蘭天佑下落的林浣來說,這不過是一個小插曲,但一向好奇心極重的她今晚卻難以入眠。
種種跡象表明,這個世界的勾心斗角、爭權奪利并不亞于自己熟知的那個時代,還真的有類似于江湖這種大環境存在,武林高手、綠林好漢樣樣齊全不說,甚至還有像封伯那樣的世外高人。她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要在這茫茫人海里找到賀蘭天佑,實在不是自己一個人能夠完成的事情。
幽幽的輕嘆一聲,她不得不告訴自己——萬事開頭難,眼下急需要解決的,是怎樣才能順利改道去往北遼。
俗話說,一心不可二用,林浣在想著這些的時候,手里就失了準頭,手中的繡花針略微一偏,端端的扎在自己的手指上,一聲“唉喲”尚未出口就生生的吞到了肚子里,看一眼旁邊的茵子,睡夢中還在兀自砸吧著小嘴,不知又夢到什么美味佳肴了。
林浣莞爾一笑,托起手中納好的鞋底兒,針腳細致勻稱,只要再將鞋面縫制上去,一雙漂亮的繡花鞋就完工了。
滿意之余,她不由得想起前世和母親相依為命的困苦日子,別的孩子都穿品牌的服飾,自己卻是一身手工縫制的衣褲和布鞋,母親的手工很精巧很用心,卻總是因為沒有標簽而被人看輕……如今倒是好了,宮里宮外,一干閑雜人士只要愿意都可以學學織繡,以至于不過三年時光,她這個閑人也練就了一雙巧手,想來也是和遺傳有關吧!
呵,大功告成!林浣一想到茵子哭鼻子的可憐樣兒,腦子里不由得浮現出自己在盛安街頭挑選針線布料的情形,總算是滿意的舒了一口氣。動了動已經有些麻木的腿腳,這才發現時辰已經不早了,忍不住不顧形象哈欠連天,一陣春夜的陰寒之氣襲來,不由得猛地打了個寒顫。
很長一段日子沒有這么晚睡了,盡管凍得直哆嗦,林浣還是心情大好,緊了緊披掛在身上的長袍,趕緊熄了燈燭爬上床去,當然,她沒有忘記將自己精心縫制的鞋子放到茵子枕邊上,手指不經意的碰觸到她的臉頰上,濕漉漉的一片。
——小丫頭又哭鼻子啦!
“……娘……娘親不要丟下茵子……茵子……乖乖的……”
仔細聽來,小丫頭嘴里還含含糊糊的說著一些不成句的囈語,雖然看不清表情,林浣還是從她略帶鼻音的腔調里聽出了傷心決絕的味道。
又一個沒娘的孩子!只是心頭一動,林浣就覺得面上一熱,不由自主的緊緊的摟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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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浣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的情形都記不太清了,但她記得,那個夢的顏色是粉色的,有一種很溫暖很令人舒心的感覺。
但她醒來的時候卻感到腦袋又悶又沉,渾身沒有力氣,喉嚨干得都快要冒煙了。
“你醒了,喝點水吧!”拿著水碗跑過來的是茵子,她還和昨天一樣光著一雙腳丫子,踩在客棧的木地板上咚咚作響。
林浣盯著她那雙紅彤彤的腳丫,她明明記得自己有把鞋子給放到她眼前啊,難道她還在慪氣,但是看這情形也不像呀!
茵子學著大人的樣子用手托起林浣的腦袋喂水,盡管人看起來黑瘦羸弱,卻沒有半分吃力的樣子,末了,還不忘摸了摸她的額頭,自言自語道:“唔,已經不那么燙了!”
“你的鞋呢?”潤了潤喉嚨,林浣感覺好了不少。
茵子吐了吐舌頭,露出一個靦腆的笑臉:“除了我娘之外,第一次有人給我做鞋……”言下之意,看你做雙鞋也不容易,這份兒心意我就領了。
這個結果,自然是林浣所期望預見的:“那你怎么不穿上?”——她該不會又像寶貝她娘給做的鞋一樣舍不得穿吧!
茵子眨了眨眼睛,大約是除了她娘之外,也再沒得到過別人這么細心的關懷,一時半會兒還難以適應,嘴快的搶著說:“我要了這雙鞋并不代表什么,我只是沒有想到,你一個嬌滴滴的女人居然還會做這個,看在封伯的面上,權且是受了你這份情,但得事先申明,因為是你弄丟我娘親做的鞋在先,所以我們現在是兩不相欠!”一口氣說完這些,她的臉都因激動而微微的紅了。
林浣一直抿嘴聽著茵子的話,心道,這丫頭還真會得了便宜賣乖,嘴上卻順著她說:“是呀,是呀,我這笨手笨腳的也就權當是練手了,能有人樂意上腳還真是給了我莫大的面子呢!”
茵子咧了咧嘴,按捺住笑意道:“知道就好,你這手工,比我娘親差遠了!”
林浣不想繼續和她糾纏不休,掙扎著坐起來問:“封伯呢?”
“方才他已經請大夫來給你看過了,這會子正送人回去呢!”
林浣點點頭,知道一時半會兒是不能繼續趕路了,索性可憐兮兮的嘆口氣說:“要是有一碗熱騰騰的小米粥就好了!”
茵子一聽,二話沒說,轉身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