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小姐這段日子心頭十分不爽,連她身邊伺候的丫頭、奴仆們都跟著提心吊膽,因為一不小心輕就極有可能惹惱了主子,輕則被斥罵、扇耳刮子,重則趕出丁府,甚至轉眼由雇傭關系的仆傭轉賣為沒有自由之身的奴隸。
這一點,伺候了丁大小姐多年的昭兒就是個極好的例子。聽說只是前些日子跟著小姐出去了一趟,回來就被好一頓責罵,末了,余怒未消的丁大小姐還命人將她弄到奴隸市場給賣了出去。
當然,這一切閑話都僅限流傳于丁府的下人之間。
據負責膳房采買的郭嬸說,她最后一次見到昭兒就是在奴隸市場的拍賣會上,當時她也看到了郭嬸,卻只能兩眼默默地淌著淚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必是舌頭被人割了去,再也不能言語了。
盡管有些聳人聽聞,但這確實具備足夠的威懾力,而丁大小姐性情乖張、昭兒失蹤均是事實,叫人不得不信。
事實上,畫江城的特殊性質、丁大人的絕對權威,以及丁大小姐打小缺乏父愛等諸多因素也起到了不可忽視的推動作用。
簡單說來,此時的丁府之內,表面看來一副歌舞升平的平和景象,實際上卻是暗濤洶涌,頗有點人心惶惶的跡象。
不過,對于某些人來說,這樣的情況卻恰到好處。
“雪嬌莫急,待會兒我保管叫你轉憂為喜!到時候……”說話的,正是新近入駐丁府內的代親衛隊長楊凜。
丁雪嬌杏眼一瞪,對于他的刻意討好并未有絲毫領情的意思。
說起來,這個楊凜本只是軍中一個小小的校尉,身為流芳國內身份卑微的男人,一無家勢背景,二無才情美貌,從軍短短兩年,便從一個死不足惜的炮灰升至校尉一職,其實已屬十分驚人。不過,此人似乎并不僅僅滿足于此,不僅在軍中活躍異常,還在前些日子府中的親衛隊長告老還鄉之后被借調過來續任此職。
對于他的出現,丁雪嬌很是不以為然。早在半年前自己隨母親巡邊的時候就曾見過此人,雖是生得濃眉大眼,一雙賊溜溜的眼睛卻始終在自己身上打轉,也不稱稱自己究竟是幾斤幾兩重,竟然想借機進府打自己的主意,簡直是狗膽包天。
關于他的圖謀,她不是沒有對母親提起過,但每次母親都呵呵一笑便置之不理,倒好像是自己想多了一樣。
每每想起這些,丁雪嬌就像吞了一只蒼蠅,感到渾身不自在。
好在這楊凜雖老在丁大小姐面前轉悠,卻也并無任何唐突的言辭,一時之間,也抓不到他什么把柄,日子長了,她便只好隨他去了。
“大小姐,前面便是虎跳嶺,我早已命人將獵物備好,只等你一展百步穿楊的絕技了!”方才受了白眼,楊凜并無怨言,只是此刻乖巧的改了稱謂,見她并無厭惡的表現,這才露齒笑起來。
一行走到楊凜指定的地方,卻是一處近十米高的懸崖,那懸崖邊上早已搭好涼棚搖椅,備好糕點果蔬。
懸崖之下,便是一處湍急的河流,河床看起來并不很深,清澈的水流卻流得嘩嘩響,在一塊塊山石上撞擊出大片的水花。
丁大小姐半臥在搖椅之上,午后悠悠的山風一吹,一股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令人忍不住閉上眼睛打起了盹。
“雪……大小姐快看——”
可惜好景不長,丁雪嬌方才昏昏然假寐了片刻,那楊凜便湊上前來推醒了自己。
“怎么回事?”她赫然睜開眼來,卻難免有些頭腦不清,不僅沒有因為倆人之間有了肢體的接觸而勃然大怒,反而順著他指點的方向仔細瞧去。
從河對面的樹林中走出一個人來,因隔了一條十來丈的河流,又是俯視的角度,根本無法看清來人的面目,只是隱隱覺得那身錦藍色的衣衫和舉手投足間的感覺有些熟悉。
“這是什么人?”
聽她問起,楊凜嘴角輕輕一勾,笑道:“大小姐該不會是連自己最憎恨的人都不記得了吧?”
最憎恨的人?丁雪嬌努力的想了想,忽然記起,上次納蘭子修當著自己的面親吻那個新來的樂師,自己氣得要死,昭兒那個死丫頭卻在一旁大贊好美,實在是太不把自己這個主子放在眼里了,而自己關起屋門教訓昭兒的時候,卻叫楊凜這個家伙碰了個正著……
想到這里,她立即沉了臉道:“我叫你給我把私逃出去的那個昭兒死丫頭抓回來,怎么直到現在還沒有消息?”
楊凜嘴角一撇,冷冷道:“她已經得到了應有的報應……”話說一半,轉而換上一張笑臉柔聲道:“只要是大小姐不喜歡的人,我絕不會讓他們好過!”
對于他說話時臉上扭曲的表情,丁雪嬌并沒有過多的注意,因為河對面的人已經將她的注意力完全吸引過去了。
那個略顯單薄的身影到了河邊,并沒有想辦法試著過河,而是在近水的地方洗了一把臉,順勢捧起河水喝了幾口,便疲倦的尋了一塊干凈的石頭坐下來。
“大小姐請——”
丁雪嬌腦子里剛剛有了一些頭緒,卻見楊凜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張格弓來,此類弓不僅弓力強勁,還裝飾有銅箍、玉角,十分精致美觀。她自小隨母親駐守邊城,雖從未經歷過血雨腥風的戰場,卻也從小習耳濡目染的習了一些武藝,因為個人喜好,更是練得一手極其精準的弓法。
但此刻,對于楊凜的意圖,她雖是完全領會,卻并沒有動手接過弓來。
“對于敵人,大小姐不應該存有婦人之仁!”對于鼓動人心,楊凜很有一番自信。
看到他堅毅的眼神,丁雪嬌猶豫起來,方才她已基本上猜到了河邊那人的身份,說不恨他,那是自欺欺人,只是這害人性命之事,卻是家教甚嚴的她做不來的。
“不用擔心,只是給他一個教訓罷了,難道大小姐對自己的弓法如此沒有自信?”
楊凜說得輕巧,聽到丁雪嬌耳里卻是十分刺耳,想她丁大小姐什么時候叫一個下人小瞧過。
“射就射——”丁雪嬌一把搶過格弓跳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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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穿過樹林,前方卻是一處懸崖,林浣有些泄氣,飛檐走壁她是不用想了,眼下看來,要想回去,要么原路返回,要么就只能順著河水往下走了。
趁著歇息的空兒,她又集中精力仔細分析了一下,且不說自己留下的那些標識是否真的管用,也不談押解自己來的兩名兵卒會不會還守在樹林之外,單是怎么從那片殘桓斷壁之地回到畫江城就是個大問題。
方才喝水的時候,她就已經留意到,河面上漂浮著一些細細的花絮,而河岸邊的草叢中恰巧開滿了這種花絮,她曾經在漿洗房送來的衣物上見過這種呈半透明狀的花絮,問了漿洗房的管事,回答說是畫江上游的河水帶下來的,由此可見,自己所處之地必在畫江城的上游。
兩相權衡,自然是順著畫江河走更為可行。
既已得出結論,林浣便不想多做停留,畢竟此刻已過晌午,若是河水蜿蜒曲折,還不知要走到什么時候,要是等到天黑,那可就不好辦了。
心念一動,她剛要站起身來,恍惚間竟瞥見一道銀光一閃,有什么東西帶著風聲直沖自己面門而來,速度之快,她根本來不及有任何動作。
正當她驚駭之際,只聽見“錚”的一聲,那銀光似被什么東西碰撞了一下,立時偏了半寸,生生的從她鬢邊飛了過去。
林浣回頭一看,卻瞧見一條手腕粗的大蟒被死死地釘在巖石之上,正在甩頭擺尾的做著垂死掙扎。這是一條三角腦袋、尾短而細的大毒蛇!迅速的做出判斷之后,她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
對于救了她命的那支羽箭,林浣就想得更多了,鑒于不便拔起來察看,她也就只是對它的意圖做了一個大膽的揣測,想起方才銀光一閃的瞬間,這羽箭分明是沖著自己來的,若不是中途被什么東西彈開,只怕此刻被釘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
至于彈開羽箭的東西,雖未來得及看清,腦子里卻總是覺得和樹林中擊中漿果的東西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反過來想,當時那跟蹤的人射中漿果或許只是想警告自己,那是一種有毒的果子,不能食用,那此刻他及時出手彈開羽箭便也能解釋為保護自己了。
對于這個人的身份,林浣心中已經有數。
如此一來,林浣不僅不擔心毒蛇猛獸的襲擊,對于某些居心叵測者的暗算也坦然了許多。
從樹林邊上撿來一根枯枝,有這拐棍傍身,她倒是覺得自己有了幾分黃蓉的架勢。再看一眼河對面的懸崖之上,那里樹蔭濃密,倒也鴉雀無聲。想來,那人也察覺到了情況的異常,不便再輕易動手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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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這樣?”丁雪嬌呆愣良久,眼看著林浣順著畫江向下游走去。
這邊楊凜的臉色,更是冷得可怕:“什么人在從中作梗,若是叫我逮到,定要叫他死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