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林浣所料,甑兮此刻雖與副將呆在一處幽靜的房間里用飯,卻也隱隱聽見了那幽幽的簫聲。
倆人默默的吃了一會兒,她終于忍不住著人將那開店的寡婦叫了進來。
“外面吹簫的何人?”她狀若隨意道。
店家本無意隱瞞,便按照林浣交代的話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對于寡婦的回答,甑兮并不滿意,但見對方一臉坦承的模樣,料她并不知道得比自己多多少,便拋出二兩白銀,直言要請那公子到房中一敘。
那寡婦得了銀子,便即刻到院中將林浣二人請到屋中。
初見林浣,甑兮眼色一頓,但很快就掩飾過去,客氣的請她入座,見對方十分溫順,便將手一揮。
“你們都下去吧!”
“是。”
那副官與寡婦領命出了門,卻見馬車夫還一臉茫然的站在林浣身側,便胳膊一伸,一把拽住他的肩膀,愣是拉了出去,并順手將門合上。
待到屋子只剩倆人,甑兮才低頭斟了兩杯酒,端起其中一杯道:“甑某先敬公子一杯!”語畢,目光灼灼的瞧著對方。
林浣也不遲疑,隨之一手拈起酒杯,向著她一示意,便撩起面紗一角,毫不猶豫的仰脖喝了下去。
“公子好酒量——”甑兮笑言:“如此喝酒,怕是不夠痛快吧!”
林浣微微一笑,卻并未依言除去面紗,而是憑空將酒杯倒立起來:“姑娘請——”
甑兮并未因此顯露出任何不悅的神情,剛將喝空的酒杯往桌上一放,對方便已搶先執起酒壺為她斟滿。
“公子與兄長常年游走在流芳境內,難道從沒有想過安定下來嗎?”
深深的看她一眼,林浣垂眸道:“怎沒想過,只不過是無人可托罷了。”
“哦?”甑兮捉起一對筷子夾一撮菜,卻遲遲不放入口中,笑說道:“公子縱然游走于煙花之地,卻是才色雙全,要找一可信的姑娘托付終身怕也不難……”
“可信之人好找,可心之人卻難求。”林浣隨口接道。
倆人你來我往的閑聊起來,倒也頗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聽公子此言,倒像是已有可心之人?”對于這萍水相逢的少年,甑兮表現出少有的熱情。
只是微微一笑,林浣也不想再與她轉彎抹角,直言不諱道:“本是如此,可惜她卻沒了。”
聽到這里,甑兮的臉忽地變得有些陰沉,只是一瞬不眨的盯著她不說話。
“實不相瞞,在下今晚叨擾姑娘,是有一事相求。”見她仍不開口,林浣便自顧道:“我想與姑娘一道入京,謀個終老之處。”說到這里,她也不再掩飾,伸手解開臉上的面紗,面上毫無懼色。
“大膽……”甑兮雖是迷惑她如何奏得宮中流傳的曲子,卻實沒想到會是林浣自行送上門來,這一見之下,忍不住揚聲而起。
林浣見了,竟只是抿嘴一笑:“如今姑娘辦事不力,怕是回去也難以交差,此番我來,便是為姑娘解憂來了。”
她的話一出口,甑兮便愣了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不用問我。”直接打斷她的話,林浣接口說:“你知道的,問了我也不會告訴你!不如好吃好喝的將我帶回去交差了事,我保證,一路上絕不生事端。”
斬釘截鐵的說完,林浣為自己斟滿酒,抿上一口,便又捉起筷子吃菜,整個過程下來,神態自若、動作流暢,自信滿滿的倒像是在和人談論家常小事一般。
甑兮定了定神,心中竟生出一種小瞧了她的念頭。
“你可是真的想好了?”遲疑片刻,她忍不住問。
林浣聞言卻是嫣然一笑,臉上中閃過幾許落寞的神情:“你不懂的。”
見她緩緩的吐出這四個字后再無他言,甑兮也不再追問,繼而安靜的坐下繼續喝酒吃菜,只是心中暗自腹誹道,這世間的事情還有比感情更為復雜難言的么,我又怎會不懂。
倆人默默的吃飽喝足,甑兮起身向門口走去,口中卻分明是對林浣說道:“今晚我依了你,你日后可不要后悔——”
言畢,也不等她回答,一把拉開房門,對外吩咐道:“騰出一間屋子給這位公子居住,明日讓他與我們一同上路。”
“那與公子一起來的……”屋外的人顯然是遲疑了一下。
“這還用得著我說嗎?”甑兮猛的聲音陡然一升,隱隱透出幾分怒氣。
屋外的人深知她的脾性,自然不敢再有疑義,急忙領命而去。
“收拾干凈些。”
轉過身來,甑兮忽然扭頭補充道,這話分明是對著林浣說的,可惜的是,她眼角的余光并沒有瞧見對方有什么異常的反應。
倆人既然達成了默契,一路之上,甑兮自是按照約定好吃好喝的待著林浣,甚至在行路之時以擔心他不慣騎乘而特意命人趕著馬車上路,而自己也放棄騎馬,與之共乘一輛馬車。
一路行來,由于倆人都非多言之人,倒也相處的相當融洽,唯一不同的是,呆在馬車里的這段時日,林浣多處于昏睡狀態,而甑兮則時刻保持著警惕,一雙頗有深意的眸子時時停留在她身上,偶然間還會流露出一閃而過的憐憫之色。
一干人馬行了數日,這日午后,便風塵仆仆的來到兆京城外。
遠遠看去,城門口進出的人群如同往常一般熙熙攘攘,比起當日出城之時卻顯得要井然有序多了。
林浣撩開窗口的布簾默默的看了一會兒,忽然生出一些物是人非的悲涼感,雙眼不由得一熱。而此時,端坐在對面的甑兮正一如既往的看向這邊,她只得裝作不經意的垂下頭去,露出滿臉困乏疲倦之色。
“到兆京了。”甑兮貌似隨口道。
林浣點點頭,隨即緩緩的合上了雙眼。
入了城門,甑兮并沒有直接領著眾人浩浩蕩蕩的直奔淮南王府,而是尋了一處并不張揚的酒家,帶著林浣和身邊幾名親信住了進去,余下各人便都鬼魅一般各自散去。
雖心中有些好奇,但林浣并不急于探聽,只十分配合的跟在她身后,有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為是城外某地的富家小姐領著男寵到京城游玩來了。
當然,甑兮一隊人馬的進入,卻也落入了一些早已恭候在此的人眼中,他們早已將大概的情形摸了個八九不離十,并火速呈報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