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一出口,林浣越發(fā)的不解,這王宮之中用人,若不是為了王上,怎得如此大肆廣選?
“四姑娘——”花大娘這話便是有些驚惶的意味了。
那四姑娘冷哼一聲,不屑的一撇嘴道:“不過是一個有幾分姿色的女子而已,身無所長,只能以色侍人……”
以色侍人?林浣腦中什么東西一閃,倒不是覺得她對自己外貌的評價有所偏頗,只是看向倆人的目光中添了幾分不易察覺的警惕。
“院外何人喧嘩?”冷不丁的,一個渾厚得如同男子般的女聲不徐不疾的傳來。
林浣敏銳的察覺到,花大娘和四姑娘都因這女聲眼神一斂。
“四姑娘,我們先去了。”花大娘首先反應(yīng)過來,低聲嘀咕一句,匆匆牽起她垂首就走。
“四兒——”那女聲顯然是聽到了花大娘的聲音,不由得提高了兩份,四平八穩(wěn)的語調(diào)里卻已透露出一絲不耐。
“我來了!”四姑娘也顧不得倆人,脆生生的應(yīng)上一句,轉(zhuǎn)身進了院子。
林浣悄悄的扭頭看了幾眼,對于自己即將面臨的局面,愈發(fā)的不清晰起來。
一路沉默著隨花大娘進了一座院落,立時像投身于花的海洋之中,目所能及處,各色妖嬈盛開的鮮花擠擠挨挨爭奇斗艷。而這花海深處,更有身著綢衣的貌美女子三個一群、兩個一伙的竊竊私語著,倆人的闖入,竟是沒用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花大娘領(lǐng)著她在花海中穿行一會兒,轉(zhuǎn)而進了一處門廊,再行片刻,眼前便豁然開闊。
行至一溜排開的廂房前,花大娘住了腳步,隨手推開其中一扇小門說:“你就住這里好了。”
由于屋子在一處角落里,門前正對一棵郁郁蔥蔥的大榕樹,光線便十分的昏暗,一眼看去,倒也無法立即看清里面的情形。
對于這個,林浣也并不在意,眼見四下無人,她迅速的從袖中摸出一塊碎銀塞到花大娘手中,小聲道:“勞煩大娘親迎,不如進屋歇息片刻。”
花大娘本是不屑于踏入屋中,但見她乖巧懂事,料是前途未卜,心中難安,便收起銀子,一側(cè)身閃入屋內(nèi)。
緊隨其后踏入屋內(nèi),掩好門后,林浣才發(fā)現(xiàn)屋中只有兩張相鄰的簡陋木床,竟是連桌椅都沒有一張。而那花大娘也只是定定的站在自己身后,半掩在陰暗中的臉上帶著一絲古怪的神情。
“小女懇請大娘指點——”林浣轉(zhuǎn)身兜頭就拜。
花大娘顯然是吃了一驚,想來以她的身份,在這府中尚未受過別人如此重視,片刻的錯愕一閃而過之后,臉色便又緩和了幾分,扶起她道:“你果真是他們買來的私奴?”
林浣本想就此應(yīng)承下來,卻記起方才自己塞過去的碎銀,這顯然不是一個普通女奴能夠擁有的東西,心中正躊躇,便又聽見花大娘開了口。
“你不說我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像你這般姿色,定然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兒,只是到了此處,你便要時時銘記自己的身份,不可再有心高氣傲的念頭,只要將來把主子伺候好了,便是一輩子都不愁吃穿……”
除卻北方戰(zhàn)事不斷,總的來說,流芳境內(nèi)還是一派國泰民安的繁華景象。只是,在這種表象的掩蓋之下,亦免不了權(quán)貴富庶之間的爭斗傾軋,一旦某一權(quán)貴失勢潰敗,必然連帶家人遭殃,斬首、充軍、成為私奴等情況也屢見不鮮,想必,這花大娘便是將她當(dāng)做了某落魄權(quán)貴的家人。
既然如此,林浣自是順水推舟點頭稱是,并適時的表現(xiàn)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
寒暄幾句,她話鋒一轉(zhuǎn),貌似隨意的問道:“大娘可知,這宮中用人,為何不如同往年一般廣為征選,卻是要這王府之中私養(yǎng)?”
她這話一問出口,那花大娘的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一種諱忌莫深的神奇。
“大娘再奉勸你一句,有些事情,不該問的千萬不可開口!今日的話,我只當(dāng)沒有聽見,你切不可再向別人提及。”
林浣本沒指望能從她口中問出什么來,見她這副模樣,便料定其中必定大有文章,對于“近侍”一詞,更是隱隱生出幾分嫌惡來。
“小女有一事相求——”她見這花大娘心眼不壞,索性直接說道:“大娘可有法子令小女分配到四姑娘他們那里去?”
“你想入禮樂班?”花大娘顯然沒有料到她會有此一求。
其實這也不能怪她,但凡宮中之人都十分清楚,禮樂班的人雖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大事小情的還有雜役們幫著打理,卻不過是等級略高的奴婢,沒有任何自主的權(quán)利,每月也只能拿定額的幾兩俸銀,實無出頭之日可言。
而近侍則大不一樣,雖是做著伺候人的活兒,卻日日與主子打交道,只要做得好了,不僅可以升為女官兒,管著十來個侍女、雜役,還能有賞銀可得,如果遇著個好主子,討得其歡心,那是連朝中的官員也是不可看輕的。
兩相權(quán)衡,近侍比之樂師,那可是天上地下,任誰都是要削尖了腦袋往里鉆的。只是近侍要求頗高,一般女子,光是品貌端正還遠遠不夠,需得容貌身段秉性都拔尖兒,又有一顆七竅玲瓏之心的方才有機會入選。
可此時,她卻輕描淡寫的說想入禮樂班,這一點,實在是令人費解。
瞇縫著雙眼打量片刻,花大娘好心將樂師、近侍的優(yōu)劣分別說開來,但見她并無任何動搖,這才輕嘆口氣,道:“話說回來,以丫頭你的姿色,若是生為男兒,怕是連那王上見了也不免動心,以這般的身段去伺候別人實是令人疼惜,錯投了女兒胎,真真正正的可惜……”
林浣聞言一愣,一時之間,倒不得不對這臃腫的中年婦人另眼相看。
惋惜歸惋惜,花大娘自語片刻,忽地斬釘截鐵道:“就算如此,你也斷不可生入禮樂班的念頭,不僅如此,你平素里還要時時謹記遠離禮樂班的院子,更不可叫里面的人瞧見你,至于那四姑娘,我自會與她交代……”
她這番話說得很急,只是她說了這么一大堆卻并未點名緣由,反而令林浣愈發(fā)的對那院子好奇起來。
“大娘這話從何說起?”
她這一問,花大娘又是一愣,平日里自己也不是個喜歡搬弄是非的人,這一刻,卻在這姑娘跟前說了這么多,也不知今日之話會不會帶來麻煩。當(dāng)下支吾著不肯再多說,交代好林浣在屋中侯著,便匆忙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