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姐姐提點!”
出了松露苑的大門,眼見四下里無人,林浣對著那領路的侍女兜頭便是深深一拜。
那女子哪里料到她會有此一拜,緊忙扶住她的手臂道:“姑娘說的哪里話,多虧了總管大人慧眼識英才,于我有何干系!”
林浣抬起頭來,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深深的看向她:“若不是姐姐趁總管大人途經此地的時候要求小女子吹奏竹簫,我怎能就此被派放到禮樂班?”
好一個冰雪聰明的小女子,自己當時也不過是腦子一熱的念頭,如若沒有她的一曲《梅花三弄》,又怎能順利脫身,如此情況,她又怎敢居功。
“好了,好了,妹妹如不嫌棄,以后叫我心卉就可以了……”她的話沒有說完,本想問對方怎么稱呼的,忽然記起她一貫對外宣稱無名無姓,且不管有何顧忌,想來定非幾句話能講明的,便生生的打住,只是露出一臉不必多言的模樣。
林浣知她心中有疑慮,卻又能體諒自己的難言之隱,心中亦是涌起一縷暖意,腦中竟然冒出“茍富貴,勿相忘”幾個字樣來。
既然心有靈犀,倆人便也不再多言,循著小徑一路行來,并沒有見到多少不相干的雜人,不消片刻的功夫,便遠遠的瞧見了禮樂班的院子。
原來,當日林浣與花大娘所經過的,并非禮樂班的大門,而是一處偏僻的小側門,而這一次,心卉則領著她堂堂正正的從院門口走了進去。
院子的規模并不比近侍班的小,且里面種植的花木品種亦不比之少,論起亭臺樓閣更是一般的精致無二,不過是各處的裝點似乎更為隨心所欲一些,不像是專門的工匠大規模種植的結果,更貼近于院落的主人隨心栽植而成,倒是別有一番出人意料的奇妙。
林浣特意留意了一下,這院子竟也和近侍班以及方才路過的院落一樣,是沒有名字的,這樣一來,松露苑便有著十分之不一般的意義所在。
正當她垂首凝思之時,卻不知從哪里急匆匆的跑出來一個小雜役,頂多十歲的模樣,瘦瘦小小的身子,一身深藍色的雜役服穿在他身上顯得極其滑稽,好像一不小心就要絆個跟斗的樣子。
事實上,那只顧低頭奔跑的小雜役完全沒有留意到倆人的闖入,竟是一頭撞到了林浣的胸前,然后發出“哎喲——”一聲驚呼,便一個屁股墩兒跌倒在地。
“呃,你沒事吧?”林浣被撞得面上一紅,隨即想到對方不過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趕緊彎腰去扶他。
哪知那孩子倒是倔得很,兩眼緊盯著她遮面的紗巾,竟用手支撐著地面往后挪了一小步的距離。
“快去通報你們管事,又有新人來了。”眼見林浣面上露出幾分尷尬,心卉忙吩咐道。
那小雜役迅速抬頭看她一眼,竟連話都沒說一聲,便又連滾帶爬的向回跑去。
林浣留意到,心卉的話里并沒有提起禮樂班管事的姓氏,這倒也是一樁與眾不同之處。
倆人并沒有當真等著那小雜役通報的結果,而是尾隨其后向著院子里最大的一棟屋子走去。
屋子里,一位面白體胖的中年女子端坐在首位,身后還立著兩名年紀不大的侍女,而那剛跑進來不久的小雜役則呆頭呆腦的站在一臉木然的站在下首。
“心卉見過管事姐姐。”
不過是當朝常用的禮儀而已,那中年女子見了,卻露出一臉迷惑的神情,緩緩開口道:“你說你是誰?”
那嗓音渾厚有力,氣息足得如同男子,正是林浣初到淮南王府時在禮樂班的側門外聽到過的,當時心中還曾有過一絲疑慮,誤以為這禮樂班破例任用了男子做管事,后來見曹姑娘對禮樂班的諸多蔑視,愈發的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此時看來,卻是錯得離譜。
“姐姐,我是紅姑身邊的心卉啊!”心卉上前一步,細聲道。
看起來,這紅姑在淮南王府內的地位實不一般,連她身邊的侍女都可以和苑外的管事姐妹相稱,當然,也不排除倆人原本相識的可能……很快,林浣便否定了自己的后一個猜測,如若是熟識,她又怎么會當面追問對方是誰?
對于倆人之間的對話,她聽得仔細,心中不由得細細分析一番。
其實,因她自打入門時偷偷瞧了一眼之外,便一直低垂著頭,并沒有注意到,那中年女子的兩只黑眼珠并無任何靈動光彩的色澤,反而晦暗干澀的緊,分明就是一個睜著雙眼的瞎子。
“哦——”那中年女子嘆息般的應一聲,忽然又道:“往日里,不都是花大娘負責往各班派送新人么?”
“是這樣的,只是今日這姑娘有些特殊,她是總管大人要我送來的。”
“是這樣啊——”對于總管塞進來的人,那中年女子似乎稍有不滿,下頜微微一揚,聲音立時寡淡了不少:“她會什么?”
“請管事大人容許小女子吹奏一曲。”并不是林浣想要顯擺,只是她從中年女子的輕視中,預示到了自己不容樂觀的前景,想來要在禮樂班中站穩腳跟,先得獲得這管事的認可才行。
心卉似乎也覺得她理應如此表現,便自行尋了個椅子,好整以暇的在那管事右下首的位置坐下。
“可。”那管事似乎猶豫了一下,翕動著嘴唇吐出一個字來。
林浣取出竹簫,徑直吹奏起那曲《梅花三弄》。
簫聲悠悠響起之時,那心卉禁不住回首往那管事的方向看一眼,只見她微鎖的雙眉豁然舒展開來,臉上顯現出一抹一瞬而過的愕然。她不由微微一笑,將注意力挪回了林浣身上。
林浣的簫聲宛轉悠揚,很容易讓人沉浸在梅花的高潔與清逸中,陶醉于梅花的婀娜和傲氣里。馨鼓聲聲,梅花點點,潺音串串,優雅的旋律將人融入“漫彈綠綺,引三弄,不覺魂飛”的美妙意境之中。
直到曲終,屋中仍然一片寂靜,過了片刻,方聞心卉擊掌道:“姐姐覺得,此女子可否入得禮樂班修習?”
那禮樂班的管事雖是盲人,耳上功夫卻是出奇的絕妙,任何聲響,只要到了她的耳中,哪怕只是極其細微短暫的一下,或者各種雜亂的聲音混成一片,她也能一一指出其精妙、粗陋之處,叫人不得不嘆服。
而此時,她卻顧不得心卉的戲謔之言,獨自摸索著站起身來,險些將幾上的茶水打翻在地。
“告訴我,這曲子叫什么名兒?”
林浣有些納悶,抬頭看去,這才發現這中年女子的特殊之處,即刻回復道:“梅花三弄。”
“梅花三弄么?我只當是妹妹你梅開二度呢!”
沒等那管事發話,她下首左側的座位上也站起一個人來,此人滿臉怨氣的面對著林浣所在的方向,卻是緊緊的閉著雙眼,竟也是個瞎了眼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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