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綃就那樣任由錦衣抱著,一室的靜默,誰也沒再說什么。
可是,這種靜默卻讓瀲綃覺得十分難受,心里頭沉甸甸的,就像是壓著什么一般,連呼吸都覺得很累。
許久之后,她才仿佛是嘆息般說道:“錦兒,先讓我看看你手臂上的傷吧。”
錦衣依言放開了她,可是,即便瀲綃沒有看著他,也可以感覺到那灼灼熾熱的目光。
正如錦衣認為的,她并不喜歡這種情感傳遞過來的讓人無處可避的壓力,這會讓她覺得很累。可是,并不討厭。會累,更多的原因是對錦衣的心疼。
如果錦衣一直不挑開來講,大概,他們最后真的會就那樣各自嫁娶。她曾經以為,那個時候也將是她從他生命里退場的時候,可是后來漸漸明白,無論世事如何變幻,他仍是她的錦兒,與他的妻子是誰無關。
瀲綃是錦衣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不管發生什么事,這一點都是不會變的。
也許正是如此,她反而變得不那么貪心了。此生無所愿,唯求陪其終老。
所以,就算最后各自嫁娶,一切還是不會變的。
可是,原來……錦衣并不是那么認為的。
其實,對瀲綃來說,一直以來都知道錦衣與自己并沒有血緣關系,所以本就不存著什么顧忌。更何況,多年來的相伴,有些感情早已經滲入骨血。
可那種感情與錦衣想要的終究是不同的。
他想要的,遠比她所能給予的要多得多。
幾乎禁不住又想要嘆氣了,可卻怕錦衣想太多,還是忍住了。
.................
端了熱水來時,錦衣已經解了衣裳,露出手臂上的傷口。
在路上只是簡單地包扎了下,但幸好毒是已經解了,所以只是一點外傷而已。不過,那道幾乎見骨的傷口,仍是讓她禁不住皺起了眉頭。
清洗完傷口,上好藥,重新又包扎了起來。
“這幾天小心點,別碰著水。”隨即又叮囑了句。
錦衣只是輕輕應了聲。
然后又說道:“姐姐你也先把衣服穿起來吧,小心著涼了。你本就體質偏寒,再加上之前落了水,別病著了。”
瀲綃拉了拉身上依舊披著的兩件外衣,放下一件,然后干脆把手臂套進剩下那件的袖子里。這本是件斜襟的長衫,衣襟一攏,將扣子扣上,隨即無所謂地說道:“先這樣吧,我一會回去換。”
可剛想為錦衣把脈,手伸出來才發現袖子很長,完全把她的手給遮住了。
隨后站起身,看著這身明顯太過寬大的衣服,一時忍俊不禁,笑了開來。
她這一笑,錦衣的神色跟著也松了下來。手頂著下顎,靠在桌上,歪著頭看著瀲綃。
瀲綃抬起頭,剛想跟他說什么,可觸及那目光時,卻是禁不住微愣下。
氤氳薄霧般的目光,繾綣懷香,眼底透出隱約的柔和光芒,還有那深深淺淺的魅色,動人心弦。
有那么一瞬間,心神恍惚,這幾乎要令瀲綃以為空氣里散著迷藥了。
那種目光,能讓心忽然地酥軟下來。
顯然錦衣自己并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只是看到瀲綃面色有些異樣,禁不住問了句:“怎么了?”
瀲綃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走到他面前,伸手輕輕地抱了下。
可以察覺到錦衣忽然地僵了下,顯然他對她的舉動有些意外。
此刻的瀲綃,卻似乎是一下輕松了下來。
也許,回報同樣的感情,并不像她以為的那么難。
.................
可是,當整個人放松下來后,卻隱隱覺得意識有些模糊了。
放開錦衣,在一旁坐下后,才察覺到自己不太對勁。至于原因,大概是清楚的。
“怎么了?”錦衣的這一問已經有些焦急的。
“錦兒,先說好,別生氣哦。”有些勉強地笑了笑,瀲綃才道,“那天落水之后,我的身體狀況本就沒恢復過來,再加上之后急著趕路,有些累,所以,我想我可能真的病了。”
話剛說完,錦衣已經站起來要扶她了。
“我們立刻回宮,找太醫來給看看。”
“找什么太醫啊,我的醫術可比那些太醫還好呢。放心吧,沒什么事,不過是感染了風寒而已。”瀲綃已經覺得頭有些暈了。
“真的沒事?那先去躺下。”明顯察覺到瀲綃不太對勁了,錦衣也有些急了。
他扶著瀲綃在床上躺下,為她蓋好被子,一時間卻有些不知所措了。
“姐姐,我要做些什么?”
“別急,讓我睡一覺就好了。對了,我的藥囊呢?”
錦衣趕緊回頭去找,之前換衣服的時候,被瀲綃收進柜子里了。
找到藥囊后,錦衣立刻拿過來遞給她。
瀲綃從里面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顆藥服下后,又收了起來。
可此時錦衣卻是突然地皺了下眉頭。
剛才一時心急,沒想太多,此時卻是漸漸生出了疑惑來。
“姐姐,那瓶子里藥有很多顆。姐姐經常感染風寒嗎?所以備了那么多藥?”
瀲綃沉默了下,只是輕描淡寫地笑了笑,回道:“有備無患而已。”
話說完,錦衣卻是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搭脈,疑心更重了。
而瀲綃立刻抽回手的動作,讓他更加相信她一定瞞著什么。
..
錦衣坐在床邊,沉著臉色,說道:“姐姐,雖然我不懂醫術,可多少還是有些常識的。姐姐的脈象為什么那么奇怪?還有這癥狀,根本不像風寒啊。”錦衣已經隱隱有些惱了。
瀲綃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軟著聲說道:“好了,我有些累,別問那么多了,陪我躺一會。”
她如此軟聲央求,錦衣哪里硬得起口氣來,無奈地嘆了聲,一起躺進了被窩里。
瀲綃閉了眼睛,沒一會,便沉沉睡去了。
躺在她身邊,錦衣明顯可以感覺到瀲綃的身體比往常要冰冷得多,輕輕地伸過手臂,將她摟在懷里,運起內功,想為她驅了寒意。
可是,那種冰冷的感覺卻令他下意識地有些害怕,伸手探了探鼻息,卻又突然自嘲一笑,為了自己這有些莫名其妙的念頭。
然后,就只是那樣靜靜地看著她,此時此刻,她是屬于自己的。想到這時,禁不住淺淺地笑了。眼底是無盡的悅色。
輕輕地一吻,恍若珍寶。
下一瞬,他卻是一驚。
瀲綃閉著眼,可眼角卻忽然地滑過一行淚。
“姐姐!”沉著聲一喚,語氣里是明顯的焦急與些許的害怕。
可是,瀲綃睜開眼時,目光柔和。伸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微微一笑,說道:“我什么都不瞞你,什么都不瞞了。”
“我只是……”話剛出口,錦衣卻是不知道該怎么接下去了。
“不用害怕,我真的沒事。不過,這也確實不是風寒。”話微頓,瀲綃才接著說道,“是毒。”
瀲綃說得平靜,聽在錦衣耳里卻是另一番光景。
他只能怔怔地看著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
過了會,才回過神來,急急地問道:“是回來的路上?不對啊,沒可能。那是……不管是什么,姐姐也解不了嗎?”
“這毒不難解,麻煩之處在于中毒太久了。”
“太久了?什么時候?”瀲綃的話讓錦衣有些意外,努力回想,卻尋不出蛛絲馬跡來。
“不用想了,這毒,是胎里帶過來的。”
瀲綃的答案讓錦衣又是一怔,隨即問道:“是下在母后身上的?”
“恩。這毒,不但能讓懷著的孩子變成死胎,還會影響母體,使其一輩子無法生育。當初,母后生下的是一對雙生女嬰,但只有我活了下來,另一個女嬰則被替換成了你。”
“可是,毒是什么人下的?那個人難道就沒有懷疑過什么嗎?畢竟‘我們’都活了下來。”
“我也想不出是什么人下的毒。可是這么多年來沒有動靜。也許那個人是知道我身上帶著毒的,所以,可能他以為毒都積聚到我身上了,而我又僥幸活了下來。而且,母后也確實無法再生育了。”
“可是,對于兩個孩子都活了下來,真的一點都沒有懷疑嗎?不過……”錦衣突然話鋒一轉,“姐姐身上這毒,危險嗎?”他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怎么,對我的毒術這么沒信心啊?就算不能徹底清除,要想壓制住,還是做得到的。更何況,在知道下毒的人是誰以前,留著,也許更安全些。”
“真的沒事?”錦衣依舊有些不太放心。
“真的。”瀲綃肯定地給了答案,又接著說道,“之前是因為落了水,身體有些虛弱,后來急著趕路,有些累,才會一時沒壓制住而已。剛才吃了藥,只要睡一會就沒事了。”
錦衣這才稍稍安心了些。
沉思了會,他又說道:“姐姐,我有一點想不明白。你說這毒并不難解,那以溫瑯的毒術,不可能解不了吧?或者,毒根本就是她下的?”
瀲綃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會。當初她和茹嬤嬤替換嬰兒,就是為了讓母后有一個兒子。那她就不可能下毒斷了母后的生育能力,畢竟,若是有一個真的皇子總比一個假的要安全得多。”
錦衣卻是緩緩說道:“那如果,她的目的并不是想讓母后有一個兒子,而是想讓我成為母后的兒子呢?”
瀲綃微一沉吟,輕喃道:“確實,她的態度有些奇怪,似乎很希望你繼承皇位。也許……這跟你真實的身世有些關系。”
“看來,得要細細查一下了,我到底是什么人。”以前,錦衣是并不在意這些,所以并沒有認真查過。
“可是不對啊。”瀲綃又反駁道,“即便如此,溫瑯也沒必要下毒的。以她的身手,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替換了嬰兒。何必要將無辜的孩子致于死地呢?她也不像是這樣的人。”
“那下這毒的,是其他的宮妃?”錦衣雖是如此一說,語氣卻并不太肯定。
“以溫瑯對戰鳳公主的忠心,她不可能會害母后的,而且是一定會護著母后的。不然,當年母后也不會將她帶在身邊。可要想瞞過溫瑯,向母后下毒,什么人做得到呢?”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瀲綃的臉色微微一變。
錦衣好象也想到了,有些遲疑地說道:“會不會……是父皇?”
“為什么?”瀲綃下意識地不愿相信,隨即立刻否定道,“應該不會。不然,以父皇的性子,即使他以為毒都積聚到我身上了,也不可能對身上一點毒也沒有的你毫無懷疑的。”
“你說,母后知道自己中毒嗎?”錦衣忽然問道。
瀲綃輕輕皺了下眉頭,沒有回答。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的敲門聲。
..
錦衣有些疑惑地朝瀲綃看了看,兩人都不明白這時候會是誰來了。
“我去開門。”
說完,錦衣便下了床朝門口走去,打開門時,面色微斂,恭敬地喚了聲:“母后。”隨即便將她迎了進來。
瀲綃聽到錦衣的聲音時,淺淺地笑了下。
看到藍鳶走過來,正想要下床,卻被錦衣趕緊制止了,面色不善地說道:“你需要休息。”
“怎么了?”見她躺在床上,藍鳶也有些意外,急走了兩步,坐到了床邊,也阻止了她起身的動作,“躺著別動,又沒外人在,還管那些禮數做什么。”
瀲綃回應著笑了笑。
此時,站在一旁的錦衣卻是突然注視著藍鳶,沉著聲問道:“母后知道嗎?姐姐身上的毒。”
瀲綃沒想到他竟會這樣直截了當地向藍鳶問出來,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了。
藍鳶也是一下怔住了。
“母后是否知道這毒的事?”錦衣又問了句。
此時的錦衣,目光凝寒,鋒利如刃,隱隱透著森冷之意,恍若出鞘的兇劍,隨時準備沾上敵人的鮮血。
一瞬間,瀲綃明白過來,錦衣是懷疑這毒是藍鳶下的。
他的樣子,就好象一旦心中的猜測被證實,隨時都有可能執劍指向眼前的鏡藍鳶。
“錦兒!”瀲綃的聲音里已經帶著斥責的意味。
錦衣側過臉,兩人目光相接,他才緩緩收了那肆意張揚的迫人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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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藍鳶朝他們兩人深深地看了眼,才似乎輕嘆著道了句:“你們也知道了啊。”
言下之意,她是知道瀲綃中毒之事的。
而此話一出,錦衣目光沉了下,瀲綃也是眉頭輕蹙。
藍鳶卻并沒有在意他們的反應,長長地一嘆,才接著說道:“這毒……是你們父皇下的。”
不知道該算是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的答案,讓兩人又是驚訝又是疑惑,但都沒有問什么,既然藍鳶給了答案,自然會解釋清楚的了。
“你們父皇從登基那天起,心里就裝著這個天下。他是一個好皇帝,所以……我也永遠不可能成為他心里的第一。”說這話時,她的目光黯淡無光,透著淺淺的悲傷。
“我十六歲嫁給他,三年后才懷孕。以我當時的受寵程度,你們覺得可能嗎?”這雖是問句,藍鳶倒并不是真的要他們回應什么,依舊自顧著說道,“其實,一直以來,他都有給我喝藥。他不希望我懷孕,特別是在他覺得自己還沒有足夠的能力掌控鏡家的時候。至于原因,你們應該明白的吧。可是,終究會有意外……”
“他不知道,我其實早就清楚他一直給我喝藥的事。那個時候,我終究還是想成全他的,所以,都是裝作不知情一般,每次都是乖乖地把藥給喝了。可是,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我是那樣的開心,那時候,我才發現,擁有自己和他的孩子,是我一直以來渴望的。我以為,他應該也和我有一樣的想法的。”
這時,藍鳶忽然地沉默了。
許久之后,才緩緩說道:“可原來,那不過我的一相情愿而已。那天,那碗粥是他親手端來,親手喂給我的。他不知道,其實我身邊有精通用毒之人。那個時候,他一走,那人就發現了我中毒的事。當時,毒不是解不了,而是我不愿解。”
“可是,當時,他很快又回來了。端來的是一碟我最喜歡的梅花糕。我那時候不想見他,就讓浮香告訴他我已經睡了。他倒也沒堅持,放下那梅花糕就走了。然后,我才知道,那梅花糕里有解藥。也許,他也是后悔了吧,畢竟他對我終究是有情的,對我們的孩子也終究是不忍的。可是,如果他有堅持看著我吃下去才離開的話,我會當作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但他沒有!他送來解藥,不過是想減輕自己的罪惡感而已。就算最后毒沒解,那也不是他的錯了,是我沒有吃而已。可以將一切因由歸咎給機緣。”
說到這時,藍鳶輕輕地笑了起來,可那種笑,慘淡而寂寥,就像是一把鈍極了的刀一次次地在心上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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