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敏政、程敏政”朱佑樘背著手在屋子里轉來轉去,嘴巴里念叨著。
張語赤腳坐在塌上,誰是程敏政啊?讓他下了班還念叨著。
“萬歲爺,誰是程敏政啊?”
朱佑樘轉了過來,“禮部侍郎兼學士,翰林里有句話‘學問淵博程敏政,文章最好李東陽’。偏偏是這個人”
“怎么了?”張語好奇的問,這位大人干啥了,讓這人這么坐立難安。
“這一科程敏政會同李東陽主持會試,考生唐寅還沒放榜就放言他必是今科會元...”
唐寅?那個點秋香的唐伯虎。
張語把耳朵豎了起來,“他有才學,所以自信吧。”
朱佑樘搖搖頭:“十年寒窗,能考中進士的寥寥無幾。即使才華橫溢,也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考上,何況是會元。有人把唐寅的狂言報給了李東陽,李東陽報了上來,我就讓人去核查試卷,結果唐寅果然是今科會元的不二人選。選中他的人就是程敏政。可是,這會兒還沒放榜,唐寅怎么就知道了呢?和唐寅一同進京赴考的徐經,考卷也答得很好,此人的學問可斷斷做不出來這樣的答卷。”
“所以?”
“給事中華昶劾奏程敏政泄題,涉案人員已經全部抓了起來,逐個審問。徐經招供,確是程敏政事先把考題透露給了他們二人。”
基于對精裝四大才子的信賴,張語覺得此案可能有疑點,“會不會是屈打成招啊?”華昶,不會就是生了一堆傻兒子的華大師吧?
朱佑樘笑了一下,“還真讓你說著了。”
張語松口氣,這不就結了。
“徐經后來翻供,稱之前所供不實。他與唐寅進京之后,因為敬慕程敏政的學問,便想方設法結交程敏政,請他講解學問,自己從未向程敏政行過賄。考題是程敏政的仆人賣給徐經的,他又告訴了唐寅。而程敏政也喜愛唐寅的學問,與二人結交。他糊涂啊,身為主考官,與考生之間如此親近,半點不曉避嫌。何況,這種事情還涉及到座師與門生的結黨。”
張語抓抓頭,“然后呢?”她比較關心結果。
“程敏政,他的仆人出賣考題給徐經,是他失察,令其致仕;舉人徐經,購買考題,科場舞弊,貶為小吏,不得為官;舉人唐寅,事前知道考題,也屬舞弊行為,貶為小吏,不得為官;華昶奏事不實,謫調南京。”
原告被告都受了處分啊。
朱佑樘還在惋惜程敏政,張語一拍腦門,她想起來了,徐經就是徐霞客的高祖。他經歷過這件事后對科舉恨之入骨,回家就開始燒四書五經,還告誡他的子孫,所謂“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是一句屁話,還不如學點有用的好。她看徐霞客傳記時瞄到過這事。大明王朝少兩個官僚,卻多了一個風liu才子和一個地理學家,倒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別念叨了,不過這個程敏政是挺倒霉的。你私下里讓人表示一下關懷吧。”
可惜這位程大人退休后不久就病死了,估計也是郁悶的。朱佑樘下旨追贈他為禮部尚書。
“阿語,你聽說過傳國玉璽沒有?”有一天,朱佑樘下班回來就問她。
張語點頭,“聽說過呀,聽說是秦始皇統一后用和氏璧琢成的,帝王歷代傳承。王莽篡權後逼索玉璽,皇太后把國璽砸在地上摔崩了一個角,后來用黃金鑲補上的。”可這個東西不是聽說讓元末帝捎到大漠去了么,你家太祖爺有三件憾事,頭一件就是‘少傳國之璽’。電視里演的后來歸了皇太極嘛。說這個干嘛?
“鄠縣的百姓發現了失蹤已久的傳國玉璽,陜西巡撫熊翀獻了上來。”
蝦米?不會是山寨貨吧?
“朝中有大臣說‘帝王受命在德不在璽,太祖制六璽,列圣相承,百三十余載,天休滋至,受命之符不在秦璽矣。請姑藏內府’。”
“恩,有道理。”張語點頭附和,一定是覺得這話中聽,所以回來說給她聽。“你看過沒有,是不是真的有缺角?”和氏璧啊,小學就學過藺相如完璧歸趙,要是能摸摸多好啊。
“沒看,收起來了。”
張語遺憾的‘哦’了一聲,依這人的性子,想來是不會為了滿足她的好奇心去叫人打開庫房的。
朱佑樘在她跟前坐下,“阿語,按你說的法子去整治照兒,有效果沒有?”
之前張語跟他說小豬整天被看著管著逼著去讀經書,學治國之道。久而久之,就起了逆反心理。只在表面上敷衍,實際上還是他認為自己該干嘛干嘛地。干脆放松他一段時日,冷一冷。
張語沉吟了一下,“這些天都懨懨的,也沒人上我這來告狀了,再看看吧。”
小豬很苦惱,當真沒人逼沒人管時,又覺得心里空得慌。他以前趴在床帳里看話本也能看得很起勁,現如今攤在眼前也看不進字去。更有甚者,連騎馬射箭都引不起他的興致。
他每日去晨昏定省,父皇母后都淡淡的,卻極其耐心的哄著煒兒識字、認東西。難道他們真的對照兒失望了?連媽媽都不太理會他了。他那天真的就是隨口胡說嘛。
小豬產生了危機感,不行,他一定要證明給父母看,他才是他們最貼心的好兒子。
張語正抱了煒兒在小池子里學游泳,看見小豬進來,笑了笑,“照兒來了,看,弟弟游的很好。”
小豬看看撲騰的一池水花的煒兒,好什么呀,水花都壓不住。
“媽媽,今天太傅夸照兒的文章寫得好。”
“哦,你倒是時時都受表揚。要不要下水跟弟弟玩?”
是陪他玩吧?小豬搖頭。
“哥哥,和我一起玩,我們一起玩,來嘛。”煒兒在池子里招手。
“媽媽,我知道錯了。”
“你哪次不知道?認錯最積極,就是堅決不改。”
小豬捏著衣角,“這回是真的,小豬保證。”
“照兒,做我的兒子你怎么樣都行。可是,做父皇的兒子,可不能這么任性。”
小豬忙不迭的點頭。
“媽媽,還有煒兒呢?”池中的煒兒覺得受了冷落,在水中央叫嚷。
“你啊,你就做媽媽的寶貝好了。”
小豬癟癟嘴,“那我是什么?”
“你是媽媽的心肝,好了吧?”這哥倆。
小豬笑了,“寶貝心肝都有了,那父皇是什么?”蹲下來往弟弟身上澆水,煒兒立即手腳并用的還擊,連張語也被波及。她站開點躲開水,“你父皇啊,我干嘛要告訴你啊?照兒,你在岸上,又穿著衣服,很吃虧的。”
若是平時,小豬必定立馬剝了衣服,下水和弟弟鬧。今日卻多了一層束縛,覺得不能再這樣了。
“媽媽,照兒怎么會跟弟弟一般見識呢。照兒要讓著他才對。”說著罷手走到煒兒潑不到的地方,擺出一副兄長的樣子。
張語嘿嘿兩聲,暫不發表評論。
“哎,我是你的什么啊?”誰知晚上睡覺時朱佑樘居然在被子下踢踢她,問了這個問題。
“你也在啊?都不出聲。”真是難為這個人為了在兒子面前維持形象,忍到現在來問她。
“你是我的夫君啊。”
“還有呢?”
“還要什么啊?”不滿意?
“一個是你的心肝,一個是你的寶貝,我排在哪里?”
“怎么跟小孩子比,你、你是我的...”我的什么呢?
朱佑樘傾過身子來聽,沒聽到下文,又伸手捅捅她。
“是我的甜蜜餞兒。”張語想起了看過的一本小說,女主是這么跟男主說的。
“蜜餞?不行,換一個。”
“我一想到你就甜甜蜜蜜的還不行啊?”
“哪有拿那個東西來說男人的?”
“好困哪,我要睡了。別、別、別,我說,你別撓我癢。你是水,是水,好了吧?”
“怎么講?”
“我是魚,你是水,我離不開你,好了吧?”
朱佑樘滿意的點頭,把她攏進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