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燕低泣著逃回了椒房殿。周嫣卻面無表情的跟在劉弗陵身后。
回到宣室殿,劉弗陵重新披上衣服,便要去尋柳伶,卻在門口處碰見了周嫣,只見她一手拿著酒壺,一手拿著銅爵,笑瞇瞇的看著自己。
劉弗陵也不問許多,挺身朝門口奔去。
“陛下難道想逼長公主徹查?”周嫣的笑容令人心里一寒。
劉弗陵聞言停住腳步,轉身斜眼覷著她,眉頭不自覺的擰緊。
郭云生忙一扭身,同眾宮人一同退下。
劉弗陵冷哼一聲,緩緩道:“朕正要問問,周婕妤是如何得到那白帛書的?”
周嫣聞言噗嗤一樂,雙眸閃出一道奪目的光。
“陛下別忘了,那俠盜朱安世留下的白帛書實際上是托孤之書,書中頻頻提到的來敬兄,便是我父。”
劉弗陵頓時一驚,禁不住倒吸了口涼氣。朱安世當年劫掠富豪,將錢財散于貧苦百姓,當時朝廷曾派出專人緝拿他都沒有結果,此人行蹤詭秘又十分機敏,漸漸的,竟成為武帝時期天下聞名的俠盜。因其主要在陽陵活動,故而被百姓尊稱為陽陵俠盜。征和二年丞相公孫賀之子公孫敬聲因貪污軍餉而被先皇下獄,公孫丞相的夫人是當年衛(wèi)皇后的姐姐,衛(wèi)皇后暗示其將功補過,于是公孫賀上殿面圣,希望以捉拿朱安世為條件,換取兒子一條性命。先皇點頭答應。誰知,公孫賀果然如愿以償,買通知情人,供出朱安世的藏身之處將其捕獲。可是誰也沒有想到,朱安世自知不能活命,連夜在獄中扯下囚衣修書一封,托酷吏張湯交給武帝。
這些混跡江湖的游俠結交的人十分復雜,因此也知道不少別人不知道的秘密。書中稱公孫丞相的兒子公孫敬聲不僅貪污軍餉,更與衛(wèi)皇后的女兒陽石公主私通。二人居心叵測,常在宮中埋設布偶,以巫術蠱惑人心動搖社稷。他句句犀利,字字如刀,直將矛頭指向衛(wèi)氏一門。加之朝中對劉據(jù)的賢德早有公論,且太子年紀已大,隱隱有些傳聞。本來先皇沒有放在心上,卻因朱安世的密信和江充的挑撥,一下子龍顏大怒。此一怒最終釀成不可收拾的慘劇。
劉據(jù)被比謀反,衛(wèi)皇后懸梁自盡,衛(wèi)氏一門一瞬間土崩瓦解。
想到這里,劉弗陵禁不住長聲悲嘆。他知道,這次血腥的歷史殺戮背后,自己是唯一得利的人,然而,這王位又是多么的令人難以坦然。
想到這里,他禁不住冷笑著搖了搖頭,抬起眼時,眸子里竟?jié)M是不屑。
“既然向你父托孤,你又為何將此信交到朕的手上。”
周嫣的臉忽然蒙上一層冰霜。
“否則,陛下如何能知道這個賤人的身份。”
劉弗陵走上去,俯視著她冰冷的眸子。他忽然間覺得這個女人十分的陌生。
“你在背叛一個信任你們的亡靈。”他的語氣很輕,吹的周嫣一個哆嗦。
她馬上搖頭。“不,是她先背叛陛下的!她要害死陛下!”說著,她捉住劉弗陵的袖子,眼里流淌著徹底的悲哀。
“就因為她給朕涼茶?”劉弗陵喃喃道。
周嫣努力的點著頭。
劉弗陵卻猛然間開始大笑,那笑聲如玉碎一般,在宣室殿的寢宮里激蕩出一片凄艷的傷感。
周嫣捂住耳朵,眼里充滿了哀求。
“陛下,臣妾不想失去你!”說著,她跑過去,抱住了劉弗陵的腰背,痛苦的垂下了淚水。
劉弗陵沒有動,他僵著身子,周嫣的身體讓他覺得無比負擔,可他仍舊那樣站著放聲的大笑。
“你可知道當初出賣朱安世的人是誰?”劉弗陵笑的累了,緩緩轉過身來。
周嫣詫異的望著他高高在上的眉眼。
“就是你的父親,周來敬。”
周嫣連忙搖頭,“不,不是,我父親說,他的官是捐來的。”
劉弗陵伸手抓住她的肩膀,他想看清她的眼里還有沒有善良,為什么在這個時候她還要下意識的為父親辯駁。或許是不愿意承認他的父親連自己的女兒都騙吧。
他微微的感到疲倦,將周嫣推到一邊。
“朕沒有說錯,你的父親,就是賣友求榮的小人。因此,朕從沒想過重用于他。”
周嫣茫然的癱倒在地。她忽然間明白了什么是大勢已去。朱安世曾經寫過兩份帛書,一份是告密的密信,通過張湯送往先皇手中,另一份是托孤之書,通過獄卒送到父親這里。當時,他已經知道,女兒和妻子來到長安,住在周家,因此希望周家能將二人收留。卻沒想到,最終這兩份帛書竟成為揭露柳伶身份的最可靠證據(jù)。
“陛下,帛書和我父都是柳伶身份的最好證明。”
劉弗陵緩緩直起身子,踉蹌的站了起來。
“周嫣啊,枉費你多年跟隨朕,竟不知道朕心里最深的傷。”他搖頭苦笑著,朝門口踱去。
周嫣忙起身追了上去,從后面牢牢將他抱住。
“臣妾知道陛下不希望舊事重提,可是,臣妾也是擔心陛下。”她言真意切,兩行眼淚早已濕了妝容。
劉弗陵轉過身,目光冷的怕人。
“當時你年紀甚小,柳伶入宮又早,她不認得你,你為何不就此罷休。難不成你當真認為柳伶會害死朕?別忘了她是將朕帶大的人,要想復仇,她何苦日日隱忍,夜夜服侍,她本該將朕殺死于幼年而后快!”
周嫣忽然間明白了,原來什么都不能動搖柳伶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柳伶是陛下唯一愛過,且真心對待的人。
她慘淡的笑著,淚還沒有干掉。
“陛下,臣妾這小人做的好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