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浪萍走進宣室殿寢宮的一霎那,劉弗陵有些恍惚。
這男子怎么如此的干凈。
他纖塵不染的臉上沒有歲月的痕跡,一雙淡然的眸子里,滿是旁若無人的鎮靜。既不年少,也不成熟。絕世獨立,孑然一身,如天邊流去的云。
他應該是獨自一人,卻又不顯得孤單無助,他是怎樣生活在這個骯臟齷齪的人世間卻不染著任何的事故和風塵?讓人不得不唏噓的事,真是太多太多。
劉弗陵緩緩打量著眼前的男子。白衣如雪的出塵男子。
姜浪萍也看著劉弗陵,這充滿爭議的青年君王,慵懶的體態和精明是故的眼神,他美艷的似一個韶華的女子。
“為何要見朕?”劉弗陵緩緩道。
“為了一個女人。”姜浪萍面無顏色,只淡淡的說著。
劉弗陵的眼皮輕輕的跳了起來,冷哼著,直起身體。
“什么樣的女人?”
“陛下曾將她賜給商譽,而如今譽已經身亡,她身受王命,不能改嫁,望陛下成全。”姜浪萍正色說道。語氣里滿是決絕之意,一俯身,跪在劉弗陵的面前。
劉弗陵眼波流轉。良久,才又說道:“這個不難,只可惜你不該來。”
姜浪萍緩緩抬頭。
“陛下要殺姜某,就請動手。”說著,他眼睛一閉,竟再不言語了。
劉弗陵哈哈大笑。
“你到是不懼生死。可朕想來,你必然是愛著那女子,如果朕殺了你,即便她得了自由,又有什么意義?”他玩味的看住姜浪萍。
白衣人抬起頭,“在下只希望她能自由。”
“自由!”劉弗陵忽然間被什么刺痛,發出一聲低笑。
“這,怕是世上最奢侈的一個詞。”
姜浪萍見陛下陷入沉思,也不再言語,只默默的坐在一邊。
片刻,長煙端著茶水來到殿內。
見到姜浪萍頓時一驚。
“我們見過的,閣下是否記得?”她有些感慨,這男子的臉除了更為剛挺了一些,竟再沒有任何的變化。
姜浪萍點了點頭。他又怎么會忘記這樣一張美好的面孔呢。長煙有些欣喜,微笑而有些激動的注視著姜浪萍。
“陛下,他是會看相的。”
長煙低聲對劉弗陵說道。
劉弗陵將眉頭一揚,他從前最討厭的就是方士,他們神神秘秘,唆使武帝到處尋仙,更有如欒大之流的騙子,竟然還娶了衛長公主。在他的心中,方士都是些可惡的政治小丑。
然而,眼前的這個白衣男子,自從進門開始,便讓人覺得眼前一亮,仿佛時刻籠罩在一層晴朗的光霧之中。也許,這便是人說的仙骨。
他點點頭。
“朕從不信這些,不過,今日到忽然想卜上一卦。”他笑著看住姜浪萍。
誰知,姜浪萍竟冷色道:“陛下,姜某絕不為人卜卦。”
劉弗陵的眉頭頓時一沉。
長煙忙道:“哪有方士不卜卦的。”
姜浪萍也不答言,只定定的與劉弗陵對視著,眼里竟沒有一絲卑微。
劉弗陵一凜。
“他是在介意父親的死。”
姜浪萍仍舊安靜的望著他,似乎要看進他的心里。
片刻。
他緩緩說道:“父親當真是錯了。”
長煙不明所以,只當是他承認姜望云的錯處,自己無顏在陛下面前賣弄。忙笑著又道:“既然是這樣,陛下也就不要難為他了。”
劉弗陵卻冷冷的注視著他,心中掠過一絲不安。
“姜某希望將所有的火浣絲獻給陛下,”說著,他眼光一轉,垂下頭去。“望陛下收回成命。”
劉弗陵沉吟片刻,緩緩起身。
“長煙,取朕的玉璽來。”
長煙忙領命退下。
劉弗陵從案頭取出一竹簡,提筆寫下詔書,隨即眉梢一抖。
“既是這樣,你也該告訴朕,剛剛,你看到了什么。”他淡淡的說。
姜浪萍一驚,剛才,自己的確已為陛下相了面,他竟已察覺。
“直說無妨。朕只想聽真話。”他仍舊垂首寫著,并不看他。
姜浪萍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陛下的確并非真龍。”
劉弗陵的筆,頓時停在空中,眼中浮起一團冰冷的光。
“這么說,你父親當年是算對了,怎么是錯。”他定定的說。
一團濃墨掉落在竹簡上,形成一塊碩大的黑漬。
“掖庭獄之卦,是在下卜得的。與父親無關。”姜浪萍的聲音深處,有著不易被察覺的顫抖。
良久,劉弗陵蒼涼的笑了。
“難怪你不再卜卦。”
造物弄人,原來一切皆有定數。
“姜浪萍,你當真是有仙骨。好好修行吧,日后你我還有再見的一日。”說著,他將手里的詔書交到他的手上。
“別忘了,朕要的,是你手中所有的火浣絲。”
姜浪萍緩緩接過詔書,眼中閃動著爍爍的輝芒。
“陛下要做的事,在下都能看到,陛下可要聽聽結果?”
劉弗陵微笑著搖了搖頭。
“長煙點醒了朕,而你,讓朕找到了方向。朕不想知道結果,一切都該回到最初的軌道上去,我們都錯的太久太久了。”
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一塊小小的金牌。
“這是一道免死令,你幫了朕很大的忙,朕以此為報。”
姜浪萍手里拿著詔書,午后的陽光溫暖舒適。
他的心也豁然間變的輕盈起來。多年未有的喜悅,飛揚在他的額頭。他加快了腳步,要先將火浣絲送入宮中,之后,便要帶著杜飛華遠走高飛,永遠的離開這里。
對,他們要去昆侖,在那里,自由自在的徜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