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從未如此倉惶失措過。劉弗陵披散著頭發,懷抱著長煙,跌跌撞撞的沖進寢宮。身后的宮人亂作一團。連郭云生也目瞪口呆。雖已做好了千萬種準備,卻從沒想過會是如此狀況。劉弗陵已顧不得臉上的血污,他將長煙緊緊抱在懷里。
“太醫!太醫!”他似咆哮的猛獸一般,朝著每一個宮人大喊。
未央宮,一瞬間,被籠罩在前所未有的恐懼中。
他捧著長煙血污的臉。
“丫頭,你不能這樣死在朕的懷里。不能再讓人為朕而死了!朕求求你!”他狂亂的吼著,一雙手不住的撫摸著女子的臉龐。
“弗陵啊弗陵,你算什么?這么多的人命,你背負的起嗎!”他有些恍惚,不知所措的大喊大叫。
只有順知道他在說什么,忙遣散了下人。留下二人,等待著太醫的到來。
晙帶人入宮時,太白星已經升了起來。帶著血腥,帶著深沉的擔憂,晙快步朝陛下的寢宮奔去。病已也跟在后面。他也參與了昨晚的廝殺,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意,讓他精神振奮。他是個沒有負擔人,沒有任何的游移和憤怒,他只是冷靜的參與這場必須參與的宮廷浩劫,并從中得到了歷練,他的額頭煥發著新生的光輝,眼神里,充滿無盡的勇氣。
晙來到近前。弗陵伏在長煙的身旁瞪著呆滯的眼睛。
“她……”晙的唇開始顫抖。
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才剛剛開始的戀情,竟這樣一下子離他而去。王淳手里拿著一粒藥丸從外面氣喘吁吁的拐了進來。劉弗陵猛然起身,接在手中。
“這是最后的希望?!蓖醮灸ㄖ^頂的大汗。
劉弗陵忙俯身,將那藥丸放入長煙口中。
“還好,服下了?!蓖醮鹃L長的松了口氣。
望著氣息微弱的長煙,劉弗陵忽然轉過頭來。
“現在證據確鑿,殺無赦!”
“諾!大司馬已經在處理?!睍€應道。
病已展眼朝榻上的女子望去,禁不住升起一絲敬佩。
“交由他全權處理吧,朕太累了?!眲⒏チ昃従忺c頭。
烏云深處,不斷的有閃電出沒,雷聲滾滾,連月亮都隱入云層,世界陷入一片無盡的黑暗。
不多時,驟雨已迅雷之勢落下,鋪天蓋地,無邊無際,似乎要將人間顛覆,劉弗陵的心,一下子沉入湖底。
七天后,霍光來覲見。上官桀全家被誅。桑弘羊因參與了這次政變,與上官桀同罪。鄂邑因是長公主,固被囚禁在公主府,等候陛下發落。燕王在逃往燕國途中被魯王率軍抓獲。
終于塵埃落定。劉弗陵緩緩點了點頭。眼里卻沒了往日的傲氣。他淡然的仰起頭。白皙的臉上,再無一絲波瀾。
“這次,朕必須要去看看皇后?!?/p>
椒房殿。
一個下人都沒有,空冷的令人害怕。上官燕緩緩除去發間的金釵步搖,小心翼翼的放在妝盒里。她將濃密的黑發披落下來,瘦小的身體,一下子被包裹其中,仿佛羸弱的孩童。
她知道。上官家,已經被夷為平地。下一個,將會是自己。她不想祈求,因為她沒有祈求的資格。她是他的妻子,可她的父輩們卻將刀鋒對準了他的丈夫。她無可奈何的垂下淚來。而今,除了垂淚,她還能做什么。
劉弗陵走了進來,殿內的清冷,即便是在融融夏日,也讓他感到一股徹骨的涼氣。這里是椒房殿,也被稱為暖室,可它何時溫暖過。他無奈的苦笑著。
粉白的墻壁,如那日盛放的牡丹,艷麗多情,卻不過是一廂情愿的嫵媚罷了。
上官燕回過身來。幽怨的眼里,蕩漾著無可奈何的憂傷。
“陛下,臣妾愿追隨陳皇后,移居長門?!彼曇舨淮?,卻聽的劉弗陵一陣酸楚。
他點點頭。
“你很聰明,知道朕下不了決心殺你。不過,你也不必離開,就安心的呆在這里吧。誰又想真正去謀害別人呢。一切都是定數吧?!?/p>
“陛下?!鄙瞎傺喔┥砉蛟谒拿媲?。
他高貴的站立著,眼里,卻透出無盡的悲憫。他伸手扶起她,卻以最快的速度將手收了回來。上官燕適時的捕捉到了他眼里的異樣。那是種透徹的覺悟,深冷的讓人望不到盡頭。
從此以后,上官燕收起了所有的釵環配飾,只留下了幾個貼身的宮人。
椒房殿,儼然冷宮一般。
劉弗陵深居簡出,很少召見黃少原。
霍光亦將自負的氣焰,暫時收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