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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以前最是喜歡坐在那兒刺繡的。”秋荷一看杜三小姐的神情就知道她連這條小溪也記不得了,便指著溪邊掩在幾叢高大的月桂樹間的高亭說道:“奴婢聽說,這條小河原是沒有的,當年建府的時候,老祖宗嫌府里沒有活水,特意引了一道進來,光在府里就繞來繞去足有幾里長,花費的人工錢財也不知有多少。”
杜三小姐立在溪邊看了半日,才表情略有些古怪地道:“這也太過了。”
秋荷不由得笑了一下,突然覺得自家小姐自醒來以后的最大變化其實是她不再像一位自幼養尊處優,視一切奢華為自然的世家千金了,便道:“這可算得了什么,聽說京里有些府第直接把幾座山都圈了進去,從前門到后門,腿腳快的也得走上一個時辰。如今天寒,水邊的花草都謝了,若是在春末夏初的時候,沿河開滿了各色的花,染得河水都透著香氣,那才美得很呢。”這些都是她聽府里的婆子們閑聊時說起的,雖未曾親見,但只看這杜府的水準,便已經可以想象了。
東京都世家林立,要論起府第的豪奢,杜府還真是算不得什么,畢竟杜家根基雖還算深,卻始終曾是降臣,所以時時處處都以內斂為要。
杜三小姐立在那里,靜靜遙想著溪水邊花草繁茂的情境,半晌,滿足地嘆了一聲,道:“能住在這里,也是一種福氣呢。”便不再多說,扶著秋荷的肩,慢慢走過溪上那座木質廊橋。
一路上,秋荷向杜三小姐介紹府中各處。何處是大少爺、二少爺的偏院,哪里是杜老爺杜夫人的正院。哪里是正道,哪里是偏門。設宴、聽戲、賞花、觀景、小聚各居其所,連仆役、丫環、媳婦、婆子們都有各自聚居議事的地方。想當初秋荷剛入府的時候,迷路是常有的事,就算現在有時也還會走錯路。
杜三小姐偶爾會問上幾句。秋荷細細解釋了,笑道:“小姐是在府里長大的,這些地方兒早就記在心里了,就算一時忘了,遲早總能想起來。”
杜三小姐微微一笑,嗯了一聲。
兩人順著青石鋪就的小徑一路向東。繞過兩座小花園,幾座院落,進入了主院的范圍。身邊來來回回的仆役漸漸多了起來,見到杜三小姐便退到一邊讓開道路。乖巧的喚一聲“三小姐安好”,膽小的則低眉順眼的立在那里,也不敢作聲。
杜家規矩大,子女們每日晨起都要到主院給父母請安。杜三小姐一直病著,走三步都要喘氣,這才免過了這節。如今她既然可以在丫環的陪同下在府里閑逛,當然就沒有理由不先去見自己的父親和母親,這也是身為人子的自覺。
到了杜老爺和夫人的居處外面,早有人一疊聲的通報了進去,兩人還沒進門,杜夫人便親自迎了出來,拉著杜三小姐的手連聲道:“我的兒,怎么你自己來了,身子骨還沒養好呢,這大冷的天,看不凍壞了。”轉身對秋荷道:“這起沒腦子的東西,三姑娘若是有個好歹,把你們幾條命垛在一起也不夠賠的。”
杜三小姐一路都抱著只暖爐子,手掌心滾熱的,這會兒握到杜夫人的手,倒覺得她的手有些微涼。見杜夫人責備秋荷,忙道:“娘,是我定要出來的,并不干秋荷的事。”
杜夫人微怔了一下,很快又道:“還不趕緊進屋來暖暖。”說著便拉著杜三小姐的手進門。丫頭挑開棉簾,一股暖氣立時撲了上來。抬眼看去,只見屋子中間放著只精致的青花三足炭盆,盆中隱有炭紅。旁邊垂手立著七八個媳婦,都上來施禮問安。杜夫人一疊聲的吩咐丫頭溫羊奶,取茶食。秋荷跟著替杜三小姐的裘衣脫下,侍侯著她在杜夫人下手坐了。
這間屋子是杜夫人平日處理府中事務的地方,往日秋荷回事的時候也常來,早是見慣的。杜三小姐卻有些記不得了,趁著丫頭轉來轉去端奶遞食的工夫,抬眼打量著屋內的陳設。
屋子是坐西朝東的格局,東墻上撐著扇木格子窗,窗欞上蒙著上好的韌紙。屋子的正面墻上掛著副潑墨山水,兩邊是副草書對聯。杜三小姐一時之間也沒細看內容,只覺得筆意縱橫,倒也不失為佳品。東京都的冬天漫長而寒冷,所以屋子的東側盤了座暖炕,炕上鋪著貂裘褥子,設著只飽飽滿滿的錦面靠枕。一張短幾條案,上面筆墨紙硯一并俱全,案角還放著盤正在吐蕊的水仙,葉子肥肥翠翠著實討喜。屋子西側放著架四扇七彩琉璃屏風,影綽綽能看見屏風后的一具貴妃軟榻,以及旁邊的立式長鳴鐘和妝臺、錦凳、毛筒、花瓶、高腳燭臺等等物件。
“我的兒,你先喝點奶子暖暖身子,到年節下雜七雜八的事情多,我這里還有些事要緊著吩咐下去。”杜夫人含笑道。
杜三小姐應了一聲,接過丫環遞過來的瓷盞,淺淺的啜了一口。羊奶剛溫過,有些膻氣,她微微覺得有些惡心,便又放下了。
那邊幾個媳婦一個個接著過來回話,杜夫人端坐在那里,每每只是略想一想,便隨口吩咐下去。她旁邊坐著兩個十七八歲的大丫頭,一個身邊堆著半尺高的帳簿,顯是管帳記帳的,一個則疾筆如飛把杜夫人吩咐的事情件件記下來。兩個女孩子神情嚴肅,臉頰通紅,連鼻尖都微微見了油光。
杜府到底也是百年的積淀,光是財物往來就夠人頭痛的。杜三小姐見杜夫人舉重若輕,井井有條,也不過小半個時辰便一一處置清爽,心里也不禁佩服。
人都走凈了,杜夫人才略歇了口氣,接過丫環遞過的茶喝了一口,向杜三小姐道:“每年到這個時候最是忙碌,內內外外,也不知道從哪兒冒出那么些事情,等忙完了,別人自在過節,我卻少不了要病上一場。”